墨先生的死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闻轩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第一时间赶往墨家,只见简陋的灵堂已经搭起,那个名叫平安的孩子披麻戴孝,跪在祖父灵前,小脸上满是泪痕。
“节哀。”林闻轩上前焚香,心中五味杂陈。他打量着这个孩子,不过十岁出头,眉眼清秀,此刻却因悲伤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你祖父可曾交代过什么?”他轻声问道。
平安抽泣着摇头:“那晚祖父回来时浑身是血,只把这个塞给我……”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说如果他有不测,就带着这个去京城找……找一位姓梅的大人。”
林闻轩心头一震。姓梅的大人?难道是梅知节?他接过玉佩细看,这是块上好的和田玉,雕着精致的云纹,背面刻着一个“墨”字。这绝非普通账房能拥有的物件。
“你祖父和梅大人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平安茫然道,“祖父从不跟我说这些。”
正当林闻轩还想再问,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他透过窗缝一看,竟是前日夜里在巷中堵他的那三个黑衣人,正大摇大摆地朝灵堂走来。
“不好!”他拉起平安,“快跟我走!”
可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径直闯入灵堂,为首的扫了一眼林闻轩,冷笑道:“林大人也在?真是巧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民宅!”林闻轩强自镇定。
“我们是什么人,大人心里清楚。”那人目光转向平安,“这孩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平安吓得直往林闻轩身后躲。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强抢孩童不成?”林闻轩护住平安,高声喝道,“来人啊!”
岂料门外的衙役竟无一人应答。林闻轩心中一沉,明白这些衙役要么被收买,要么被支开了。
“林大人,”黑衣人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劝你别多管闲事。把这孩子交出来,那本册子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林闻轩心头巨震:他们果然是为了红册而来!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定然有极大的靠山。
“什么册子?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他矢口否认,同时暗暗观察四周,寻找脱身之计。
黑衣人冷笑:“大人何必装糊涂?那晚在垃圾堆里找到的东西,还是交出来为好。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平安,“连累无辜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灵堂后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大的口气!”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林闻轩认出这是梅知节身边的贴身侍卫,人称“影”。
影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光天化日,为难一个孩子,你们主子就这点出息?”
黑衣人见到影,明显气势一滞:“影大人,此事与您无关,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影冷冷问道,“在江安地界,还有我不知道的‘命’?”
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影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林闻轩和林闻轩身后的平安:“孩子,跟我走。你祖父临终前托我照顾你。”
平安怯生生地看着影,又看看林闻轩,不知该相信谁。
林闻轩心中飞快盘算:影是梅知节的人,而墨先生临终要平安去找“姓梅的大人”,莫非就是指梅知节?可若如此,墨先生为何不直接明说?这中间是否另有隐情?
“影大人,”他开口道,“这孩子刚刚丧亲,情绪不稳,不如让他暂住我府上,由内人照料。”
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林大人有心了。不过此中干系重大,还是交由我妥当。”说着,向平安伸出手,“孩子,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祖父的故人。”
平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走向了影。就在影拉住平安手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跪在灵前的一个吊唁者突然暴起,手中寒光一闪,直刺影的后心!与此同时,那三个黑衣人也同时出手,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个灵堂。
“小心!”林闻轩下意识地将平安拉到自己身后。
影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反手抽出腰间软剑,与四人战在一处。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灵堂内的烛台、祭品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林闻轩趁乱拉着平安向后门退去,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林大人,哪里走?”那人狞笑着举刀劈来。
林闻轩不会武功,只能闭目待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影不知何时已摆脱另外三人,护在他身前。
“带这孩子从后门走,去巡抚衙门!”影急促道,同时挥剑挡住另外三人的攻势,“快!”
林闻轩不敢迟疑,拉着平安冲出后门。刚跑到巷口,就听见灵堂内传来一声惨叫——不知是影还是那些刺客。
他心乱如麻,却不敢回头,拉着平安在巷弄中狂奔。刚转过一个弯,险些撞上一队巡逻的官兵。
“站住!什么人?”官兵拦住去路。
林闻轩喘着粗气,亮出身份:“本官江安府通判林闻轩,有刺客行凶,速速护送本官回府!”
官兵头领认出他,连忙行礼:“林大人受惊了!卑职这就……”
话未说完,林闻轩忽然注意到这队官兵中混着几个面生的人,眼神闪烁,手都按在刀柄上。他心头一紧,暗叫不好。
“不必了,”他急忙改口,“本官想起还有要事,你们继续巡逻吧。”说着,拉起平安就要离开。
“大人留步!”那头领却拦住去路,“城中既有刺客,卑职理当护送大人。请随我们来。”
几个官兵呈合围之势逼近。林闻轩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已落入圈套。这些人分明就是冲着平安来的!
正当危急,一辆马车忽然疾驰而来,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孔——竟是江南名妓柳如丝。
“林大人,快上车!”柳如丝急声道。
林闻轩不及多想,拉着平安跃上马车。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将那些官兵甩在身后。
车内,柳如丝看着惊魂未定的二人,嫣然一笑:“大人受惊了。是影大人吩咐我在此接应。”
林闻轩警惕地看着她:“你为何要帮我们?”
柳如丝轻笑:“大人不必多疑。在江安地界,有些事,梅公不方便亲自出手,就需要我们这些人代为奔走。”她看了眼平安,“这孩子关系重大,务必保护好。”
马车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柳如丝引二人入内,吩咐下人备茶压惊。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她说道,“大人可暂歇片刻,待影大人到来。”
林闻轩心中疑虑重重:柳如丝一个风尘女子,为何会卷入此事?她口中的“梅公”是否就是梅知节?这一切是否都是梅知节的安排?
他借故如厕,悄悄观察这处宅院。只见庭院深深,守卫森严,不像寻常民居,倒像是某位权贵的别院。
回到厅中,他试探着问柳如丝:“柳姑娘,墨先生之死,你可知道内情?”
柳如丝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一个老账房罢了,能有什么内情?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可他临终前,却让这孩子去找梅大人。”林闻轩紧盯她的眼睛,“你说,这梅大人,会不会就是梅巡抚?”
柳如丝笑容不变:“大人说笑了。梅公何等身份,怎会与一个账房有牵连?”她将茶杯推到林闻轩面前,“大人还是喝茶吧,这些事,等影大人来了自然分明。”
林闻轩心中疑云更浓。他注意到柳如丝眼神闪烁,显然有所隐瞒。
傍晚时分,影终于赶到。他左臂受了伤,简单包扎着,面色苍白。
“那些是什么人?”林闻轩急切问道。
影摇摇头:“死士,被擒前都服毒自尽了。”他看了眼平安,“当务之急是安置好这孩子。”
“他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这么多人想要他性命?”
影沉默片刻,低声道:“墨先生不是普通账房。他年轻时曾是户部主事,因一桩旧案被贬为民。那本红册,最早就是由他掌管。”
林闻轩心头一震:“红册到底是什么?”
“一本记录,”影的声音压得更低,“记录着朝中大小官员见不得光的交易。谁得到它,就等于抓住了半个朝堂的把柄。”
“那这孩子……”
“墨先生知道太多秘密,有人要灭口。他们以为红册的正本在孩子手上。”影看了眼林闻轩,“林大人,那晚你找到的副本,还请交出来。”
林闻轩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本册子他一直贴身收藏。
影看出他的犹豫,叹道:“大人,这东西是烫手山芋,留在手中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交给梅公,方能保你平安。”
林闻轩心中挣扎。交出去,就等于将自己的把柄也交到别人手中;不交,恐怕难以活着离开这里。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官兵把宅子围住了,说要搜查逃犯!”
影脸色一变:“来得真快!”他看了眼林闻轩,“大人,册子给我,我带孩子从密道走。你在此周旋片刻。”
林闻轩咬牙,终于从怀中取出那本红册副本。影接过册子,拉起平安,迅速转入内室。
片刻后,大门被撞开,一队官兵涌入。为首的是个面生的武将,手持令箭:“奉布政使司之命,搜查刺客同党!所有人不得妄动!”
林闻轩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本官江安府通判林闻轩,在此办案,何人敢放肆?”
那武将冷笑一声:“林大人?正好!有人举报你与今晨墨氏凶案有关,请随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