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阎埠贵的数学题
正月初十,年节的最后一点尾巴也快抓不住了。厂里恢复了全速运转,高炉的轰鸣和车间的嘈杂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四合院里,洒扫庭除后残留的年节痕迹也被日常的琐碎覆盖,只剩下门楣上略微褪色的春联,还固执地提醒着人们刚刚过去的短暂欢愉。
钟浩下了班,推着自行车刚进院门,就看见三大爷阎埠贵又蹲在他们家门口,这次不是对着收音机,而是拿着一根树枝,在刚扫净还带着潮气的泥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面前摆着个破旧的算盘,几个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但显然没能解决他的难题。
“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不对不对,这账不对啊……”阎埠贵挠着所剩无几的头发,一脸苦恼。他面前的地上画着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和图形,像是一道复杂的应用题。
钟浩本打算直接回屋,阎埠贵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脸上堆起那种混合着讨好和算计的招牌笑容:“哎呦!钟组长!您可回来了!快,快来帮三大爷看看,这道题可把我给难住了!”
钟浩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地上的“题目”,似乎是一道关于工分、粮食分配和家庭人口折算的复杂计算题,夹杂着分数和百分比,在这个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的年代,确实能难倒不少人。他知道,这多半是阎埠贵在学校里遇到的难题,或者是他自己琢磨什么“小账”时卡壳了。
若是平时,钟浩未必有闲心理会。但今天他心情不错,刚从陈雪茹那里得了“旧衣改制”的妙计,又成功在废料库签到了有价值的图纸,看阎埠贵这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倒觉得有几分滑稽。再者,偶尔展现一点“学识”,也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在院里的超然地位,让这些精于算计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光靠运气和蛮横。
“三大爷,什么题把您难成这样?”钟浩放下自行车,故作好奇地走过去。
“唉,别提了!”阎埠贵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是我们学校这次教师业务考核的一道题,说是结合实际的。我这算盘打了几十年,自认账目清楚,可这题……它弯弯绕绕太多!” 他指着地上的图形和数字,“你看啊,假设一个生产队,总工分是这么多,要按劳力强弱折算,还要扣除公积金、公益金,最后按人口和工分结合分配粮食,这其中有几家是‘五保户’不用算,有几家是超支户要倒扣……这乱七八糟的,我怎么算都觉得亏了!”
他最后一句“亏了”暴露了真实想法,这题恐怕不只是考核题,更可能是他在算计什么集体利益时,觉得自己可能吃亏了,才如此较真。
钟浩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阎埠贵写的那些条件和数字。题目本身并不算多高深,无非是四则运算和比例的应用,但条件设置得确实繁琐,需要清晰的逻辑和耐心。对于习惯了口诀和简单加减乘除的阎埠贵来说,确实是个挑战。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一笑:“三大爷,您这算法,有点绕进去了。这种题,不能光靠算盘珠子一个一个拨,得先理清头绪。”
“理清头绪?怎么理?”阎埠贵一脸茫然。
钟浩拿起旁边一根小树枝,将阎埠贵画得乱七八糟的图擦掉一部分,重新画了一个清晰的流程图。“您看,咱们先把总工分看作一个整体‘1’。第一步,按劳力折算,就是把‘1’分成几份,强劳力占多少,弱劳力占多少,半劳力又占多少,这个比例题目里给了吧?”
阎埠贵凑过来看,点点头:“给了给了,强劳力算1.2,弱劳力算0.8,半劳力算0.5。”
“好。”钟浩在图上标出比例,“那折算后的总工分就不是原来的‘1’了,我们叫它‘总工分当量’。第二步,扣除公积金和公益金,是在这个‘总工分当量’的基础上扣,比例是多少?”
“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三。”阎埠贵赶紧回答。
“那就是扣掉百分之八,剩下百分之九十二,我们叫它‘可分配工分当量’。”钟浩边写边说,“第三步,分配粮食。粮食总量是固定的,现在要按照各家占‘可分配工分当量’的比例来分。但同时,还要考虑人口因素,题目里说按‘人七劳三’的原则,对吧?”
“对对对!人占七成,工分占三成!”阎埠贵眼睛一亮,似乎摸到点门道了。
“所以,每家最终分到的粮食,应该由两部分组成。”钟昊继续引导,“一部分是‘人头粮’,占总粮的七成,按各家人口数平分;另一部分是‘工分粮’,占总粮的三成,按各家占‘可分配工分当量’的比例来分。您再把‘五保户’和‘超支户’的情况作为特殊情况单独考虑,加减进去。这样一层层剥下来,是不是就清楚多了?”
阎埠贵听着钟浩条理清晰的讲解,看着地上那简洁明了的流程图,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光盯着总算盘,把自己都打糊涂了!钟组长,您这法子好!清晰!太清晰了!”
他连忙按照钟浩的思路,重新拨动算盘。这一次,有了清晰的步骤,虽然计算依旧繁琐,但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嘴里念叨着“先算总当量……再扣百分之八……然后分人七劳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阵,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
“对了!这就对了!”阎埠贵看着算盘上的数字,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跟参考答案对上了!钟组长,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我这老脸,在学校可就丢尽了!”他这话半真半假,恐怕更担心的是自己算计落空。
钟浩淡然一笑,放下树枝:“三大爷客气了,不过是换个思路而已。有时候,跳出固有的框框,问题反而简单了。”
阎埠贵连连称是,看着钟浩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忌惮和算计,更多了几分真实的佩服。“钟组长,您这学问,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比我们学校那些年轻老师都强!以后再有这种难题,我可还得找您!”
“好说。”钟浩点点头,不再多言,推起自行车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阎埠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又堆起那种精明的笑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钟组长,还有个事……您看,这眼看就要开春了,学校里要置办点新的扫帚、簸箕什么的,量不大,但也是个采购的活儿。您看……能不能跟厂里后勤那边打个招呼,就从咱们厂废料库或者劳保仓库里,便宜点处理给我们一批?价格好商量,肯定不让您白忙活……”
钟浩心里冷笑,这阎老西,刚帮了他,立马就顺杆爬想着占公家便宜了。他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平淡:“三大爷,厂里的物资都是有账的,处理废品也有流程,不是我一个采购小组长能说了算的。您要是真需要,可以走正规渠道,向厂里打申请报告。”
阎埠贵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有些讪讪,但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干笑两声:“那是,那是,规矩我懂,规矩我懂……”
钟浩不再理会他,推车回了自己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阎埠贵可能还在进行的算计。炉火封着,屋里有些清冷,但他心里却是一片澄澈。
帮阎埠贵解题,不过是举手之劳,却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知识和思维方式的降维打击,在这个时代往往比单纯的武力或权势更有效。它能轻易解决别人眼中的难题,也能无形中树立起更高的权威。
阎埠贵的数学题解决了,但这四合院里,还有更多、更复杂的“题”等着他去解。易中海伪善的题,刘海中官迷的题,许大茂阴损的题,贾家无穷无尽索取与算计的题……这些题,可没有标准答案,更需要他运用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和手段,去一一破解。
他生起炉火,看着跳跃的火苗,目光沉静。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