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忘记自己身患绝症,忘记所有挣扎和痛苦,永远以最美好的姿态活下去。”
“这难道不是对她,对所有人的,终极拯救吗?”
画面狗缓缓转过身,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拯救?这就是你他妈的拯救?”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星期日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的愤怒,源于你狭隘的‘记忆’。正是这些不完美的过去,才构成了痛苦的根源。”
“在‘谐乐’之中,一切都将被修正,一切都将归于完美。”
画面狗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指着那个微笑着的流萤,对着星期日咆哮:
“那她还是她吗!一个没有了过去、没有了记忆的空壳!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什么!”
“因为,我是秩序的守护者。”星期日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而你,是秩序的破坏者。”
绝望。
无边的绝望如同潮水,将画面狗彻底淹没。
他打不过星期日,也无法唤醒流萤。
这个世界,这个由“谐乐”构筑的完美囚笼,坚不可摧。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绝望彻底压垮的瞬间,他口袋里,那个一直被他紧紧攥着的东西,忽然微微发烫。
是那个磨损的瓶盖。
【流萤的信物】。
它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一丝不属于这个“完美世界”的、真实的光。
这股温热,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画面狗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
他猛地低头,摊开手掌。
那个朴素的瓶盖,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微光。
这是唯一没有被“谐乐”同化的东西。
这是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真实的连接。
画面狗死死地握紧了瓶盖,那股灼热的温度仿佛传递到了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不再看星期日那张神明般悲悯的脸,也不再看流萤那张完美而空洞的笑脸。
他无视了星期日的“神谕”。
他开始在这个完美的世界里,寻找不和谐之处。
他走向一个卖着热狗的摊贩,那摊贩热情地招呼:
“客人,来一份匹诺康尼的特色热狗吗?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他又撞上一个正在拍照的游客,那游客扶了扶礼帽,微笑着说:
“没关系,客人。祝您在匹诺康尼有愉快的一天!”
他看到两个孩子在追逐嬉戏,其中一个不小心摔倒了,另一个孩子立刻将他扶起,两人相视一笑。
“没关系!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你也是!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语调。
一样的、毫无逻辑的对话。
这个世界,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复读机,所有人都在循环播放着名为“幸福”的脚本。
这是一个虚假的循环。
一个巨大而精致的谎言。
画面狗握着瓶盖的手越来越紧,那股灼热感愈发清晰,仿佛在指引着他。
他跟着那股感觉,穿过欢笑的人群,拐进一条又一条金碧辉煌的巷子。
最终,他停在了一条巷口。
这里和他与流萤初遇的地方一模一样,但墙壁被粉刷得崭新,地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垃圾。
一个“完美”的初遇之地。
瓶盖的温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就在他凝视着巷子深处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道残影,一闪而过。
那是一道穿着银白色机甲的、破碎的、充满了裂痕的残影!
是萨姆!
它不属于这个“谐乐”的梦境!它是被抹除的、真实的“记忆”!
“抓住它!”
画面狗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疯了一样冲进巷子,朝着那残影消失的地方伸出手。
“嗡——!”
当他的指尖,尝试触摸那个残影的瞬间。
整个“完美世界”,剧烈地震动起来!
天空的黄金色泽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灰色。
地面上坚固的砖石浮现出无数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也变成了刺耳的、失真的电流噪音。
一直站在广场上,如同神明般平静的星期日,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不再是悲悯,而是冰冷的震怒。
“扰乱秩序者……”
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巷口,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
“将被‘谐乐’,彻底抹除!”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地撞在画面狗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被稀释。
周围那些完美的Npc,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而诡异,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嘴里不断重复着:
“愉……快……的……一……天……”
“谐……乐……”
“抹……除……”
画面狗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愤怒,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迅速消融。
他就要变成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只会微笑的空壳。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
一个熟悉而优雅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假梦境,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闭上眼。”
是黑天鹅!
“用心去感受‘记忆’,而不是用眼去看‘现实’。”
画面狗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闭上了双眼。
在他闭上眼的瞬间,掌心中那个瓶盖的光芒,轰然大盛!
眼前的黑暗被彻底驱散。
他“看”到了。
一条小径。
一条由无数金色萤火虫构成的、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
那黑暗中,仿佛有她微弱的呼唤。
画面狗没有丝毫犹豫。
他毅然决然地,朝着那条由萤火虫铺就的小径,踏出了第一步。
当画面狗的脚踏上那条由萤火虫铺就的小径,整个世界发出了玻璃碎裂般的悲鸣。
他眼前的“谐乐”庆典,那永恒的黄金时代,如同一幅被点燃的油画,瞬间卷曲、剥离、化为灰烬。
爆米花的香甜气味变成了金属的锈蚀味。
耳边流淌的爵士乐扭曲成无数齿轮刺耳的摩擦声。
他坠落。
穿过无数破碎的时钟表盘,穿过飞速倒流的记忆碎片。
那些碎片里有流萤的微笑,有萨姆的怒火,有星期日神明般的宣告,也有一闪而过的、属于他自己的、在现实世界里对着屏幕咆哮的脸。
最终,一切喧嚣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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