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边吃边聊,从以前在林府里的日子,说到现在村里的农活,又说谁家的媳妇泼辣,谁家的儿子不孝顺。
香菇炖鸡渐渐见了底,汤都被喝完了,连碗底都被窝窝头刮得干干净净,辣椒炒肉吃完了,花生米也只剩下个空盘子,两瓶酒也被喝完了。
赵大爷放下碗,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满足的笑着说:“老陈,今天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这有肉有酒,比过年还好。”
陈大彪拍着赵大爷的肩“你说这些就见外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行,以后有机会一定。”
送走赵大爷父子,天色已经黑了。
兄弟俩收拾着碗筷,陈大彪忽然拍了拍陈志远的肩膀:“志远,今天谢谢你。”
陈志远笑了笑说:“咱们爷俩,说什么谢呐。”
说完又转过头跟陈志国说:“大哥,上次我打电话让娘去叫我丈母娘去县城住,你有跟娘说吗?”
陈志国点头答应着:“说了说了,娘说吃了午饭就去大坝坪和你丈母娘说,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还看着她在装东西呢。”
“行,那就好,我在这边给我丈母娘和我媳妇买了件衣服。
明天我打电话到村里和县里,到时候你帮我拿给她。”说着从他的帆布包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袱,还有几尺碎花布料出来。
小包袱里面放了一件春秋款长裙,和一件藏蓝色的短款外套。
“还有这块碎花布,这是给大嫂的。”
陈志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包袱和几尺布料,下意识的抱紧。
入手轻飘飘的,却透着布料的柔软,不像是寻常的土布。
他愣了一下,连忙道:“你乱花什么钱,现在布料多贵,还得要布票,你的票和钱自己用,东西我可以给你捎回去,但是这布料就算了。”
“大哥,这布料不是买的,你别担心。”陈志远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是一个站里的师傅,家里亲戚在上海寄来的,多了两件。
师傅知道我刚结婚没多久就来出差了,就便宜转给了我,没花多少布票。
这个花布是她家里没女儿,媳妇儿又觉得这布适合年轻人穿,不太喜欢也一并转给我的。
嫂子天天操持家务,也该有两件像样的衣服。”
这话戳中了陈志国的心,家里条件确实一般,地里的收成也刚够糊口,布料和布票更是紧俏。
他媳妇儿刘萍嫁过来好几年,就只有一件过年才舍得穿的花布褂子,还是结婚时娘家陪送的。
直到前段时间,三弟拿回去一块布料,让他媳妇儿和二弟妹裁了件新衣服。
他不是不想给媳妇添新衣服,只是实在有心无力。
陈志国看着弟弟年轻却沉稳的脸,心里又暖又酸,只能重重的点头:“行,那我就替你捎回去,那小包袱我一定亲手交给弟妹和你丈母娘,你在这边可得好好干,照顾好自己,别太累着。”
“我知道,你路上也一样,火车上人多,看好行李,吃饭的时候别舍不得花钱,最重要的是爷爷,得给他吃热饭,热菜。”
陈志远又叮嘱了几句,目光落在了陈大彪和陈志国收拾好的行李上。
问道:“大哥,我叫你去买的点心,你买了吗?”
“买了买了,我特意跑到供销社去买的,再晚一点儿去,他们就关门了。”
陈志国转身,把放在炕上的几个油纸包拎了起来,给陈志远看了看。
陈志远点头:“行,那爷爷就靠你照顾了,等你们明天上了火车,我打电话到县里和村里,到时候你们一下火车就有人来接。”
第二天早天刚微微亮,陈大彪就指挥着陈志国和陈志远,把他的行李都搬到了门口的牛车上,还多了两卷麻绳和一根扁担。
村里面的人都知道了,老陈家里面孙子找来了,昨天老陈一说要接村里的牛车,村长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陈大彪拍了拍身上的包袱,目光扫过自家的院门,他眼里翻涌着不舍,却没说一句留恋的话,只转身朝着隔壁赵家走去。
赵家的院门虚掩着,陈大彪抬手敲了敲木门:“老赵,醒着没?”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大爷披着件厚外套走出来,眼睛里带着红血丝,想必是没睡好。
“老陈,都收拾妥当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手里还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米汤。
“妥当了,我来给你送钥匙。”陈大彪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赵大爷。
“院子里的梨树,明年该剪枝了,记得多施肥,结的梨才甜。”
赵大爷借过钥匙,攥在手里:“都记着呢,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吃梨。”
陈大彪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孩子们都离得远,往后怕是难回来了,你身子骨也注意着点儿,咱都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站在赵家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家常。
“爷爷,赵大爷时候不早了,再不走火车就赶不上了。”陈志国看了看天,又抓起陈志远的手,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手表,他不得不上前催了一句。
陈大彪愣了愣,点了点头,对着赵大爷拱了拱手:“老赵啊,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路上小心!”这老大爷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哽咽,他身后的赵江河也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推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刚蒸好的玉米面馒头。
“干爹,志国这个给你们路上吃。”赵江河把布包递给了陈志国,脸上带着不舍,从小他爹就和他说,自己的命是干爹救的,如今干爹要走了,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陈志国看向陈大彪,陈大彪点了点头,他笑着接过布包,说了句:“谢谢赵叔。”
陈志远扶着陈大彪坐上牛车,他坐稳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院门,还有站在门口的赵大爷,直到牛车动了,才缓缓回头。
赶牛车的是村里的李大叔,四十上下的年纪,他手里拿着鞭子,轻轻往牛背上一扬“驾”了一声,老黄牛慢悠悠的迈开步子,牛车开始晃悠悠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