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号在寂静的海面上平稳航行,仿佛一头收敛了所有凶悍、背负着沉重哀伤的巨兽。
龙渊舰队保持着肃穆的阵型,将旗舰护卫在中央,所有的旌旗都降下半幅,在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中无力地飘荡。
甲板上往来巡视的龙族士兵,脚步都比往日轻缓了许多,金属靴底叩击甲板的声音,被刻意压到了最低。
舰桥后方的核心舱室内,气氛凝滞得如同冰封。
一枚巨大的、流转着白金与苍蓝双色光晕的椭圆形冰晶,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由深海沉银木打造的基座上。
冰晶内部,云昭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然而,那层隔绝了所有生机的、蕴含着奇异“寂灭”法则的坚冰,却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敖洄站在冰晶前,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他那双惯常带着傲然或戏谑的金色龙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
他伸出手,指尖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描摹着冰晶中云昭的轮廓,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并肩作战时,对方身上那股不屈的热意。
“还是……没有办法吗?”阿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红肿得像两颗桃子,里面盛满了血丝和未干的泪痕。
她不敢靠得太近,那冰晶散发出的微弱寂灭气息,让她体内的巫祝之力都感到本能的战栗与哀鸣。
一位须发皆白、额间龙角呈现出智慧螺旋纹路的年老龙医,缓缓收回按在冰晶上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凝重与无奈。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三太子,阿湘姑娘。守护者大人的情况……极其特殊。他的肉身与神魂,并非简单的被冰封,而是被一种源自纪元寂灭本源的奇异力量侵蚀、渗透,并以此种‘冻结’的形式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
老龙医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心悸:“这股‘寂灭之力’精纯而霸道,已与他自身的本源深度纠缠。若以外力强行破除冰封,无异于直接攻击他的生命本源,结果……恐怕是冰碎人亡,神魂俱灭。”
他叹了口气,“老夫行医万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凶险的伤势。这已非药石所能及,更像是……一种大道之伤。”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让舱室内本就压抑的空气几乎凝固。
阿湘把脸深深埋入膝盖,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敖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冰晶寒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试图淹没他,但他不能沉沦。他是龙族太子,是云昭托付了背后信任的盟友。
就在这时,阿湘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亮光。
她指着云昭胸前,那被坚冰模糊了轮廓、却依旧能隐约看到一点微光的位置。
“那个……星陨核心!我能感觉到……它,它在动!非常非常慢,但它好像在……在吸收云昭大哥体内的那股死气!”
敖洄精神一振,立刻凝神感知。
果然,在那片死寂的冻结之力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苍白色星辉的能量,正如同最纤细的根须,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汲取着云昭体内那令人绝望的寂灭之力。
这个过程缓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这一点点的“流动”,却像是无尽黑暗中的一星萤火!
“是了……星陨本就是寂灭的产物,或许……它能作为容器,或者……转化的媒介?”
敖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他猛地转身,对侍立在舱门外的龙族将领沉声下令,
“传令!舰队全速返航,启用最高阶的‘定魂安灵’阵法,不惜一切代价,稳定守护者现状!”
他回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那枚封印着英雄的冰晶,一字一句道:“我们必须把他,完整地、安然无恙地,交还给凌清瑶。”
舰队调整方向,灵能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推动着巨舰劈开波浪,朝着龙渊和天山的方向,开始了这段承载着悲伤与希望的归途。
海天一色,前路漫漫,而那枚冰晶,如同航船上最沉重的锚,也如同暗夜里最微弱的、却始终不曾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