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船的身份登记很就开始,其中一个点设在原本用来举办舞会的中层大厅。克苏鲁娅到的时候,队伍已经从大厅门口蜿蜒到了外面的走廊,像一条垂死的海蛇,不情愿地缓慢向前蠕动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香水残留和浓郁海腥的气息,后者大概是她自己身上带来的,那些触手在干燥空气里待久了,总会分泌些黏液保持湿润。
她有些不耐烦地用一条触手的尖端轻轻拍打着光洁的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
周围的人们脸上大多挂着相似的烦躁和茫然,低声交谈着,咒骂着,或者干脆眼神放空,盯着天花板上早已熄灭的水晶吊灯发呆。
赵干被当众驱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像一层无形的寒气,压在每个人心头,让所有的不满都只敢在喉咙里咕哝。
“名字。”轮到她时,桌子后面那个穿着皱巴巴t恤,眼袋深重的秩序派成员头也不抬,声音干巴巴的,像在念经。王胜昨晚紧急给他们开了半晚的会,现在还要工作,状态当然不好。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表格。
“克苏鲁娅。”她懒洋洋地答道,一条触手无意识地卷起,搔了搔自己的腰侧。
男在平板上点了几下。
“种族?”
“职业?”
“技能及效果?”
……
克苏鲁娅对登记员的问题一一作答。
男人记录着,然后问题开始转向让她觉得更莫名其妙的方向。
“地球上的姓名。”
克苏鲁娅愣了一下,海蓝色的眉毛挑了起来:啊?这也要登记?那些破事,提起来都嫌脏了嘴。
男人终于抬起头,眼神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地球上的姓名!问什么你答什么,警告你不要乱说,一但被发现自己考虑后果”
她被那眼神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咕浓:“……李美娟。”这土掉渣的名字让她脸颊有点发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沉闷压抑、让她无处遁形的小城。
“年龄?”
“三十二。”
“籍贯?在地球的居住地?”
她像报菜名一样飞快地吐出一串地址,那是她逃离之前,如同囚笼般的地方。
……
“职业经历?社会关系?有无犯罪记录?......”
问题一个接一个,细致到令人发指,仿佛要将她们在地球上那短暂又乏善可陈的人生彻底刨开、晾晒。克苏鲁娅回答得越来越敷衍,心里那股火气却蹭蹭往上冒。
这算什么?人都他妈的跑到异世界玩游戏了,还要被查户口?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队伍里传来的同样焦躁不安的气息。
好不容易熬到关于地球的问讯结束,男人操作了几下平板,然后抬头看了看她,又扫了一眼屏幕:
“编号074,克苏鲁娅。你的互监组成员是编号113,刘威;编号289,孙静。他们的房间号是……你们的初始活动区域划定在 c 区甲板及以下居住层,非必要不得跨区。每日行踪需在晚间十点前通过系统报备,包括同组成员行踪。任何异常情况,有有义务第一时间报告。明白了吗?
他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旧电子表一样的简陋设备:“这是定位和通讯器,戴上。不准摘。”
克苏鲁娅用触手嫌恶地卷起那个灰扑扑的腕带,胡乱套在了一条相对纤细的手腕状触肢根部。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行了,下一个!”
她几乎是逃离了那张桌子,滑腻的触手在地板上留下几道迅速蒸发的水痕。她只想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客舱,那里有她藏起来的好东西,能让她暂时忘记这狗屁倒灶的一切。
根据腕带上接收到的信息,克苏鲁娅在 c 区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找到了她的两位互监组组员。编号113,刘威,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眼神躲闪,手指总是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编号289,孙静,则是个面相普通、扎着马尾辫的女人,年纪稍长,大概三十左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互相通报了编号和名字后,三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
“那个……我们现在要干嘛?”刘威推了推眼镜,小声问道。
“按规定,我们得互相,”孙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直到下次分配前,最好都待在一起。”
克苏鲁娅翻了个白眼,一条触手不耐烦地拍打着墙壁。“真他妈见鬼。”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眼珠转了转,海蓝色的长发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晃动。
她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看起来乏味又紧张的男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喂,”她凑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力,“光这么干站着多无聊?看你们也挺紧张的。想不想……来点真正能放松的好东西?”
刘威和孙静同时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好奇?
“什..…什么东西?”刘威的声音更小了。克苏鲁娅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触手轻轻摆动:“跟我来,保证让你们忘了这该死的互监组,忘了什么狗屁条例。”
她带着将信将疑的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客舱。房间不大,布置得却很有她的风格:凌乱,带着点海洋元素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略带甜腻的熏香味道。她反锁了门,然后熟练地从床底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精心卷制的、看起来有些特别的香烟,以及一小撮白色粉末。
“这是……”孙静眯起了眼睛。
“船上搞到的新玩意儿,星尘,”克苏鲁娅拿起一支香烟,在指尖把玩着,触手卷起那撮紫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往烟卷里添加着,“比叶子带劲多了,能让你看到……嗯,非常美妙的景色。”她没说实话,这玩意儿是林墨小姐那边流出来的,据说掺了点别的东西,效果更烈。
刘威咽了口唾沫,眼神在香烟和克苏鲁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挣扎。孙静则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利弊。
怕什么?克苏鲁娅嗤笑一声,自己先点燃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股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散发出一种令人放松又迷醉的香气。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极度享受的表情,触手都舒展开来,微微颤动着。“又死不了人,怕个毛线。在这鬼船上,不及时行乐,难道真要憋屈死?”
看到她这副模样,闻到那诱人的香气,刘威眼中的挣扎渐渐被渴望取代。他颤抖着伸出手:“给……给我一支试试。”
孙静犹豫了片刻,最终也点了点头,声音干涩:“也给我一支。”
克苏鲁娅笑了,熟练地帮他们处理好,递了过去。三人围坐在她那不算宽敞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或墙壁,吞云吐雾起来。奇异的烟雾缭绕在小小的客舱内,将现实世界的规则、互监组的尴尬、登记的屈辱,都暂时隔绝在外。
刘威很快就开始眼神迷离,傻笑起来,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孙静则显得安静许多,只是靠着墙,眼神放空,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克苏鲁娅看着他们,心里掠过一丝轻蔑,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局面的满足感。看吧,什么狗屁规则,什么互监组,在真正的快乐面前,不堪一击。她吸了一口,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暖流和轻微的幻觉开始在脑海中滋生,将她带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实。
不一会刘威已经歪倒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还挂着傻笑。孙静则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时不时神经质地抽动一下鼻子。
克苏鲁娅自己也有些晕乎乎的,触手软软地摊开,像一团被打翻的彩色意大利面。她看着眼前这两具暂时被星尘俘获的躯壳,心里没有任何负罪感,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
生活确实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震耳的音乐和混乱的人群中,一起飘向虚幻的云端。也不能像前两天再毫无顾忌地和感官追寻者的同伴们聚在林墨小姐那迷幻的舱室里,沉浸在更强烈、更直接的感官冲击中。
现在,她得待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陪伴她的,是两个刚刚认识、乏味又懦弱的陌生人。享乐的方式,也从相对公开的聚会,变成了这种偷偷摸摸、如同地下交易的三人小团体。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规则改变了形式,却没能改变本质。她依然能找到她的乐子。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方式,换了个同伴个,继续着她那漫无目的的放松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