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撕裂了黑风山的山巅。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硫磺的味道,一波波地向上喷涌,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扭曲起来。裂缝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巨兽的心脏,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闪烁,都让那股热意更增三分。
“侯爷,这……”血刀疤凑上前,只看了一眼,便感觉眉毛和胡须都开始卷曲,一股发自灵魂的燥热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已经不是凡火的范畴。
“这他妈哪是门,这是地府的排气扇吧。”李闲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此刻的状态差到了极点,体内空空荡荡,精神力也如一潭即将干涸的浅水。可越是这样,他骨子里的那股疯狂劲就越是压抑不住。
富贵险中求!地肺真火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的?
“系统,给我舔一下这道缝,看看下面有啥好宝贝。”李闲在心中默念。
【交互点不足1000,无法对高阶规则聚合体进行深度解析。可进行浅层信息感知,消耗交互点-100。是否确认?】
【确认。消耗‘交互点’-100。】
【感知中……目标:地脉火源裂隙。】
【属性:极阳、爆裂、存续万年。】
【核心存在‘源灵’守护。】
【特殊信息解析:该‘源灵’为纯粹规则聚合体,灵智未开,但对‘秩序’与‘归属’等概念有本能反应。警告:‘源灵’对一切外来神魂具备极强排斥性与攻击性,尤其厌恶‘窃取’之念。】
源灵?
李闲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光芒更盛了,有主的东西,才说明是好东西。
“侯爷,我皮糙肉厚,我先下去探路!”血刀疤闷声说道,已经准备运气护体,直接往下跳。
影子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身形微微模糊,仿佛随时能融入裂缝边缘的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地潜入。
“都给老子站住。”李闲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一个是铁憨憨,一个是闷葫芦,下去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我这状态,你们要是折在下面,谁把我背出去?”
两人动作一滞,脸上都露出几分尴尬和担忧。
“听我指挥。”李闲走到裂缝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搏动的红光和气流的走向。
他虽然虚弱,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那句“山河易”不仅是强拆,更是让他与黑风山的地脉有了一瞬间的共鸣。他“看”到的,远比血刀疤和影子能想象到的要多。
“这裂缝不是直的,有落脚点。跟着气流的旋涡走,能省很多力气。”李闲指着下方一片翻涌的红光说道,“走吧,别耽误了,万一那秃驴的师门找过来,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晃晃悠悠地想站起来,试了一下却差点摔倒,最后还是影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妈的,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李闲自嘲了一句,干脆不再逞强,半靠着影子,喘着粗气对血刀疤说:“刀疤,你先下,踩我说的位置。我跟着你。”
他没有逞强,而是仔细辨认气流方向,指挥着血刀疤先行探路,自己则在影子的搀扶下,沿着裂缝边缘一块受热浪冲击最小的凸起岩石,几乎是被半拖半拽地滑了下去,姿势虽然狼狈,却始终在指挥两人避开最灼热的气旋。
血刀疤和影子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紧随其后。
裂缝之内,是另一个世界。
越是向下,空间反而越是开阔。四周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被烧熔后又凝固的暗红色琉璃质感,上面布满了天然的纹路,在下方红光的映照下,仿佛一条通往地心深处的巨龙食道。
空气中的温度高得吓人,寻常钢铁扔下来,恐怕在半空中就会化为铁水。血刀疤不得不撑起护体真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影子则将身法施展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黑羽,总能找到热浪最微弱的缝隙穿行。
李闲的状态最差,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半爬半滑。但他每一步都踩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总能借到一股向上的气流托举,看似狼狈,消耗反而是最小的。
大约下潜了千丈之深,周围的红光猛地炽盛起来!
嗡——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山海的意志,骤然降临!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感”。仿佛这片地底空间的主人,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他们这三只闯入的“蝼蚁”。
血刀疤闷哼一声,护体真气被这股意志一压,竟发出“咔咔”的碎裂声,整个人如遭重锤,差点从岩壁上被震下去。
影子的身形也从阴影中被强行逼了出来,他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那股意志直接作用于神魂,他的刺杀之道在这种堂皇大气的威压面前,就像是孩童的把戏。
“操……”李闲被压得死死贴在岩壁上,骨头都在呻吟。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高压锅里,从里到外都要被蒸熟了。
这就是“源灵”?连个实体都没有,光凭一个念头就这么猛?
硬扛是肯定扛不住的。
李闲脑中念头急转,他现在的状态,别说言灵圣坛,连个像样的法诀都掐不出来。
但他是谁?他是李闲!
打不过,难道还不会说话吗?
“喂!”李闲用尽力气,冲着下方那片最炽热的红光源头吼了一嗓子,“楼下的!装修噪音太大,影响街坊四邻休息了知不知道!”
这一声吼,石破天惊。
血刀疤和影子都懵了,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侯爷这是……被烧糊涂了?
那股浩瀚的意志微微一滞,并非因为听懂了“装修”的笑话,而是因为这种以凡人之躯发出的、直指其本源的挑衅行为,是它万年沉寂中从未遇到过的异数。
随即,一股更加狂暴的怒意混合着古老的威严席卷而来,仿佛君王被小丑当面冒犯,它要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彻底抹去!整个空间的温度再次飙升!
“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李闲感觉自己快被烤成肉干了,连忙摆手,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圣月皇朝天策侯李闲,奉皇命而来,路过宝地,特来拜个山头,瞻仰一下前辈风采!”
“老哥,你这火烧得是真旺啊!一看就是有年头、有传承、有底蕴的真火!不像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是些煤气灶,一点格调都没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底空间回荡,充满了谄媚和浮夸。
那股暴怒的意志,再次凝滞了。
它并非在“思考”李闲话语的真假,而是被李闲身上释放出的复杂气息所吸引。
一方面是渺小如尘埃的凡人魂魄,另一方面却又带着“天策侯”位格所代表的人道秩序之印,以及“三军神主”那股对灵体而言如同天敌又如同源头的奇异气息。
这几种截然不同又矛盾地融合在一起的特质,让它那纯粹的、非善非恶的古老意识产生了万年未有的好奇。
李闲趁机喘了口气,继续发挥他的嘴炮特长:“你看,我就是个跑腿的,上面让我来给皇朝续续命,我寻思着,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您这万年薪火更能代表‘传承不灭’的呢?我不是来拿的,就是来沾沾光,借点火星子,回去好交差。您是前辈,是这黑风山地脉的祖宗,我们这些小辈,在您面前连提鞋都不配。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打工人,行不?”
他一边说,一边悄然将“天策侯”的位格气息,与“三军神主”对魂体那独特的亲和力,顺着自己的声音,一点点地释放出去。
他赌这“源灵”虽然强大,但灵智恐怕跟个几岁的孩子差不多,只凭本能行事。对付这种“熊孩子”,要么打服他,要么……就得哄。
果然,那股纯粹的、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意志,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似乎从李闲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同源,或者说,不那么讨厌的气息。
人道气运,“天策侯”的官身,这些都是“秩序”的象征。而这地肺真火,虽是天地造化,却也是这方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突然,那股意志不再单纯地施压。
一股灼热的意念,化作三道信息流,分别冲入三人的脑海!
血刀疤眼前一花,发现自己正站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手中握着一把燃烧的战刀,每一次挥舞,都能斩出焚尽万物的烈焰。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他仿佛化身为了执掌毁灭的战神!
李闲脑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提醒,便发现自己的意识也被拉入了一片无垠的星空之中。 【叮!警告!宿主正在接受‘地肺源灵’的意志考验!】
【考验内容:力量。】
【请注意,此为规则投影,非幻境,神魂损伤将为真实损伤!】
影子则发现自己化作了一缕跳动的黑炎,无形无相,穿梭于戒备森严的宫殿,任何阵法、任何护卫都无法察觉。
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人的影子里,于无声无息间,将目标的灵魂都燃烧殆尽。
而李闲看到的,是他自己。
他高坐于一尊由岩浆铸就的王座之上,下方是无穷无尽的火海。这地肺真火的源头,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成了这片地底世界唯一的神,拥有了近乎永恒的生命和无尽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
这是诱惑,也是考验。
考验他们的本心。
血刀疤和影子都陷入了短暂的迷茫,眼神中闪烁着挣扎。
唯有李闲,在看到那王座的瞬间,就撇了撇嘴。
“当神?”他对着那虚无的幻象,发自内心地嗤笑一声,“天天守着个破火炉子,连个串门聊天的人都没有,不能喝酒吃肉,不能上街泡妞,傻子才干!”
“老子要的是在外面浪,懂吗?浪!”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混不吝,直接吼散了眼前的幻象。
几乎在同一时间,血刀疤和影子也浑身一震,从幻象中挣脱出来,两人都是一身冷汗。他们刚才,差一点就沉沦了。
随着幻象的破碎,那股庞大的意志,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一道深邃、古老、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在他们三人的神魂中响起:
【入我门者,取火一缕,须承一诺。】
话音落下,在他们下方百丈之处,一块原本平平无奇的岩壁,忽然亮起温润的红光,化作一级级向下的台阶,蜿蜒着通往更深邃的黑暗。
那里的红光,不再爆裂,反而显得沉静而内敛。
源灵,认可了他们。
李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靠着岩壁,冲着同样心有余悸的血刀疤和影子咧嘴一笑。
“看见没,跟房东打交道,就得让他知道你只是个租客,不是来抢房产证的。”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新出现的台阶上,毫不客气地先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