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从李闲身上瞬间收敛的玩世不恭,比任何杀气都更令人心惊。
他脸上所有的懒散和戏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狡黠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仿佛在酝酿着某种冷酷的狡黠。
他没有暴怒,没有嘶吼,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弧度,仿佛在思考如何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来报信的女弟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一个哆嗦,连哭都忘了,只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萧倾歌站在他身侧,清冷的凤眸微微一凝。
她能感觉到,李闲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深沉而危险,那股无声的压迫感,甚至比他平日的嬉笑怒骂更令人心悸。
她知道,这才是李闲真正动了杀心,却又极度冷静时的模样。
然而,这股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只持续了短短三息。
李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骇人的杀机便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收敛于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之下。
他转过身,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再无半分平日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冷酷算计。
“侯……侯爷,我们……我们快回去吧!再晚,胡郎中他……”女弟子带着哭腔,焦急地催促。
“回去?”李闲反问,他蹲下身,又抓起一把灰白的死土,在指间慢慢捻着,“回去做什么?冲进大营跟陆擎苍的兵拼命?还是去跟那个校尉讲道理,说他抓错了人?”
他抬起头,看着那名女弟子,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们摆好了陷阱,就等着我这只没头苍蝇一头撞进去。我若现在回去,正好遂了他们的意。一顶‘聚众闹事,冲击军营’的帽子扣下来,他陆擎-苍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我们所有人,连同那几万灾民,一起‘就地正法’。”
女弟子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其中的弯绕。
李闲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塞到女弟子手里。
“别慌,天塌不下来。”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你现在立刻回城,别去回春堂,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用这钱,去买种子。”
“种……种子?”女弟子彻底懵了。
“对,种子。”李闲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稻谷、麦子、青菜、豆子……什么都行,只要是能种活的,有多少买多少。把城里所有能找到的种子,都给我买光。这是侯爷我的命令,听懂了吗?”
那沉甸甸的金子和李闲不容置喙的眼神,让少女从慌乱中找回了一丝主心骨。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侯爷!我马上去!”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城里跑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萧倾歌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当真不救他?”
“救,当然要救。”李闲转回头,重新看向脚下这片广袤的荒地,眼神变得悠远而锐利,“但不是现在。陆擎苍抓胡郎中,是想杀鸡儆猴,是想告诉我,在这冯家渡,他才是规矩。他想让我低头,让我去求他。”
他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划破虚空:“可他不知道,我李闲,最不擅长的就是求人,他陆擎苍要在这冯家渡立他的王府规矩,那作为圣月皇朝唯一的天策侯,我就要在这里,给他立一个,比他更高、更让万民信服的新规矩!”
“饭锅还没立起来,跟人掀桌子,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李闲说完,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他走到这片荒地的正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规则谛听】,开启。
心神,以前所未有的深度,沉入脚下的大地。
不再是简单的信息浮现,而是一种身临其境的“共感”。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这片土地在呻吟。一条本应奔流不息的地脉,被人用蛮力强行截断,淤塞的节点处,积累着浓郁的死气和怨念,像一个巨大的脓疮。
他听到了泥土深处,无数残存的草木灵机在绝望地哭嚎,它们渴望生机,却被死气死死压制,只能在黑暗中慢慢腐朽。
他甚至“听”到了风中残留的叹息,那是几代人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却最终颗粒无收的绝望回响。
“找到了。”
李闲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开始掐出一个又一个古怪而繁复的印诀。
这些印诀并非来自任何功法传承,而是随着他对这片土地规则的“聆听”,自然而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答案。
每一个手印,都对应着一个淤塞的节点。
每一个音节,都共鸣着一丝沉睡的生机。
“老板娘,替我护法。”
他低喝一声,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侯爷,而像是一位巡视山河的古老神只,威严而专注。
【叮!检测到‘衰败的土地规则’。】
【检测到‘人为截断的地脉因果’。】
【是否消耗交互点,进行‘规则干涉’,尝试‘地脉疏导’与‘生机重塑’?】
【警告:交互行为已升级!从‘浅层地脉疏导’变更为‘规则重塑与权柄烙印’!】
【预计消耗:8800点交互点。】
【成功率:73%。】
“确认!”
李闲心念一动,刚刚到手的交互点瞬间燃烧。
一股无形的伟力,以他为中心,轰然贯入脚下的大地!
萧倾歌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与整片荒原融为了一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大地的微弱起伏。他的双手舞动,带起的不是劲风,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律动。
风停了。
空气中那股腐烂的腥臭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翻开的泥土般的清新气息。
龟裂的地面,那些蛛网般的缝隙,似乎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速度,悄然弥合。
灰白色的死土,从地底深处,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代表着生机的黑褐色。
这不是法术,不是神通。
这是更高层面的“改写”。
李闲正在用他的“天策侯”权柄,用他那独一无二的系统能力,强行扭转这片土地的“命运”!
“还不够!”
李闲双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
疏通地脉,只是治好了“病”。但他要的,是让这片土地,成为他的“领地”!
“我,圣月皇朝天策侯李闲,今立生土之律!”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天宪般的威严。
“奉‘秩序’之名,以此地为基!”
【称号‘三军神主’特性‘王权’激活!】
【‘地煞帅印’权能‘规镇’激活!】
“此方土地,为我天策府功德之基!凡于此地耕种、行善、救人者,其功德气运,皆有三成归于本侯,以续皇朝龙脉!
此律,融于地脉,刻于规则,天策在,则此律不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口的“地煞帅印”猛地一烫。
一股融合了“秩序”与“王权”的无形力量,顺着他的意志,狠狠地烙印进了刚刚被疏通的地脉核心!
嗡——
一声肉耳不可闻,却响彻灵魂的嗡鸣。
整片荒地,仿佛活了过来。
李闲一个踉跄,脸色煞白,感觉精神力像是被瞬间抽干,浑身被冷汗浸透。
强行干涉并烙印一方土地的规则,对他的来说,负荷还是太大了。
但他看着眼前这片已经截然不同的土地,却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这片地,不再是无主之物。
它现在,姓李。
他花了整整三个时辰,将一片数百亩的烂地,变成了一块足以让任何老农都眼红的沃土。
这,才是他对陆擎苍最响亮的回应。
你抓我的人?
我就挖你的根!
“走吧,老板娘。”李闲擦了把汗,重新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戏台子搭好了,该回去看看,陆擎苍准备怎么唱这出戏了。”
然而,他和萧倾歌刚走到荒地边缘,踏上返回冯家渡的官道。
一阵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便从前方传来。
一队约莫百人的镇南军士兵,手持长戈,排成森然的阵列,彻底封死了前方的道路。
为首的,正是先前在回春堂抓人的那名冷面校尉。
他看到李闲,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手中长戈猛地一顿,直指李闲,声若惊雷。
“大胆妖人!”
“勾结城中庸医,以毒药害人;又在此地施行巫蛊妖术,蛊惑人心!”
“奉镇南王令,将你这妖言惑众的罪魁祸首,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