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的声音,混杂着初生的龙气与山巅的狂风,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跨越千米的距离,狠狠砸在镇南王大营每个人的心头。
那不是单纯的音量大,而是一种源自更高位阶的威压,仿佛天地在质问,山川在怒吼。
山下的军阵,出现了刹那的骚动。
一些心志不坚的兵卒,竟被那一句“谁是真龙”问得心神恍惚,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发软。
“稳住阵脚!妖人惑众!”
“弓弩手上弦!准备……”
军官们的厉声呵斥,强行压下了这股骚乱,但那股无形的恐惧,已经像种子一样种下。
中军帐前,陆擎苍捏烂了千里镜,脸上那丝猎人般的兴奋笑容,彻底凝固。
他身后的老谋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王爷!此子……此子窃据龙脉,口含天宪!他已不是凡人,而是山中之妖,是龙脉之灵的化身!不可力敌,不可力敌啊!”
窃据龙脉,口含天宪。
这八个字,像八根钢针,扎进了陆擎苍的耳朵里。
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谋士,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的意思是,本王这三百年基业,这数万虎狼之师,还不如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老谋士被他看得亡魂皆冒,连连叩首:“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只是此事实在太过诡异,有违常理……”
“常理?”陆擎苍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冰寒,“本王的拳头,就是常理。本王的刀,就是规矩。”
他不再看那吓破了胆的老臣,重新望向那座低垂的“龙头”,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中军。
“传令,破神弩阵前移三百步。”
此令一出,周遭的亲卫将领们齐齐色变。
“王爷,不可!”一名独眼将军踏前一步,沉声道,“破神弩乃军国重器,专为攻伐宗门护山大阵所设,一击之威,可削平山头!金脊山乃我陆家龙兴之地,若毁了龙头,恐怕……”
“毁了?”陆擎苍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王的东西,就算亲手砸了,也绝不容许他人染指。”
“他不是想当山神吗?本王就送他一座,没有山尖的坟!”
“他不是想问谁是真龙吗?本王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王权!”
陆擎擎的目光扫过众将:“本王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南境之地,只有本王,能让龙抬头,也只有本王,能让龙……断头!”
“放!”
……
山巅之上,李闲吼完那句石破天惊的挑衅,整个人便晃了晃,全靠王复在身后死死架住,才没有当场倒下。
他脸色惨白,额角全是冷汗,肺部火烧火燎,却依旧强撑着,咧嘴看着萧倾歌,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老板,帅不帅?”
“帅。”萧倾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李闲嘴里,“疯子,你不要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却如杯水车薪,仅仅是让他从濒死的虚脱中,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当听到方文山家人的消息时,那股源自肉体虚脱的颤抖,竟被一股极致的冰冷怒意强行压制住了。
不是因为恢复,而是因为一股极致的冰冷怒意,强行接管了这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扶着王复的肩膀,用尽每一分意志,才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呻吟,但他站得笔直,仿佛一杆即将离弦的怒箭。
他刚想再说几句骚话,一旁的葛从安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不好!杀气!好重的杀气!”
老头子再也顾不得研究什么龙脉复苏,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指着山下,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他们把破神弩推出来了!疯了!陆擎苍那个疯子要毁山!”
王复瞳孔一缩,他出身军旅,自然明白“破神弩”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战场上所有高手的噩梦。
就在这时,山下的大营中,亮起了数十个刺目的光点。
那光芒并非火光,而是一种纯粹由能量凝聚而成的,毁灭性的光。
呜——
一声刺耳的尖啸,撕裂了夜空。
数十道粗如儿臂的光束,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一群逆空而上的流星,直奔山巅而来!
“快!进阵法!”葛从安嘶吼着,第一个冲回“乾坤借运局”的中央,双手疯狂掐诀,将整个大阵的防御催发到了极致。
王复架着李闲,萧倾歌紧随其后,三人刚刚踏入阵法范围。
轰!轰!轰!
光束到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湮灭声。
山巅边缘的岩石,在接触到光束的瞬间,就像被烈日暴晒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气化。
整座山峰都在剧烈地颤抖!
乾坤借运局撑起的淡金色光幕,在光束的冲击下,疯狂地闪烁,荡起一圈圈涟
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葛从安盘坐在阵眼,七窍中都渗出了血丝,死死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顶……顶不住了!这只是第一轮……”他嘶哑地喊道。
萧倾歌的脸色也无比凝重,她体内的龙气刚刚才恢复一丝,此刻毫不犹豫地全部注入阵法,帮忙分担压力。
只有李闲,靠在王复怀里,看着那些不断消融的山岩,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恐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了。
“别慌,炸不掉的。”
他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笃定。
“他比我们更怕这座山被毁掉。”李闲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解释道,“陆家守了三百年,为的就是这条龙,现在龙活了,他会舍得把龙打死?这一轮,是试探,是警告,是……在给咱们送能量。”
葛从安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李闲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入了脚下的大阵。
他清晰地“看”到,那些破神弩轰击在护山大阵上的能量,并非完全被抵消,而是有一部分,被“乾坤借运局”巧妙地转化、吸收,然后顺着阵纹,悄无声息地导入了地脉深处。
大阵,在借着敌人的攻击,为刚刚苏醒的龙脉补充养分!
李闲的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弧度。
这才是“乾坤借运局”的真正用法,借敌之运,为我所用!
陆擎苍越是攻击,龙脉恢复得就越快!
果然,如李闲所料,这一轮齐射之后,山下的破神弩便沉寂了下去。
陆擎苍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或者说,他发泄完怒火,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山巅,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这时,一道雄浑的内力裹挟着声音,从山腰处滚滚而来,清晰地传到山巅。
“山上的天策侯听着!”
“王爷有令!你的走狗方文山,其全家老小,已被王爷‘请’至军中做客!”
“王爷说了,想让他们活命,就带着你自己的脑袋,下山来见!”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威胁。
山巅之上,原本稍稍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王复脸色铁青,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站稳身体,遥望山下,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身边的萧倾歌和王复同时感到一阵寒意。‘呵……王爷就是王爷,请客的方式,都这么别致。’”
他扶着王复的手臂,试图站起来,但双腿一软,险些再次跪倒。那具被榨干了所有力量的身体,正在发出最无力的抗议。
丹药的药力与那一丝龙气在他体内游走,却像是细流入荒漠,收效甚微。
但他的眼神,变了。
那种平静的深处,燃起了一簇黑色的火焰。
“方文山……是我的人。”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撑着王复的肩膀,颤抖着,一寸一寸地,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动我的人,还敢牵连家人……这是坏了规矩。”他终于站直,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风中残烛,但那根脊梁却挺得比谁都直。
“既然你不讲规矩,”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夜幕,望向山下,“那这规矩,就由我来给你重立!”
李闲缓缓站直了身体,丹药的药力与刚刚吸收的一丝龙气,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走到悬崖边,低头俯瞰着山下那片壁垒森严的军营,沉默了许久。
“老板。”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嗯?”
“你这圣月皇朝,还剩多少能打的兵?”
萧倾歌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答道:“各地的卫所军早已名存实亡,真正忠于皇室的,只剩京畿三大营,约莫……不到十万人,且被各方势力渗透,未必能调得动。”
“够了。”
李闲点了点头,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的葛从安。
“葛老,你这‘乾坤借运局’,除了借运,还能不能借点别的东西?”
葛从安下意识地问道:“借……借什么?”
李闲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座正在复苏的磅礴山脉,一字一句地说道。
借它三百年沉凝的龙脉死气,再借那数十万亡魂洗尽怨憎后,留在此地的至阴魂土!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仿佛看到了临江府的方向,看到了那座属于镇南王世子的奢华府邸。
“陆擎苍不是喜欢请客吗?”
李闲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礼尚往来。”
“咱们也回一份大礼。”
“就借你家王府,给他儿子,提前办一场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