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走。”石头惜字如金,用下巴点了点门外。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杀意,却多了一层冰冷的戒备。
胡巧扶着李闲,那份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但她没有松手。她转头看了一眼土炕上鼾声如雷的王老蔫,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和担忧。
“他怎么办?”她轻声问。
“他睡得很沉,比镇上大多数人都要沉。”李闲虚弱地开口,目光却别有深意地扫过王老蔫,“他身上的‘味道’很平稳,不像镇上其他人那样,生命力像是被搅动过的浑水,躁动不安,那个东西……似乎只对‘活泛’的气息感兴趣。”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胡小五一哆嗦。
石头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说法,但又无法反驳。他只觉得这小子每一句话,都在加深一种无形的恐惧,将他们所有人拉进他编织的故事里。
“少废话,带上他。”石头最终做出了决定。他不能把这个诡异的家伙单独留在这里,更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胡巧点点头,扶着李闲,率先走出了那间破败的土屋。
夜风更冷了。
巷子幽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裂缝。昏黄的灯笼光只能照亮脚下三尺之地,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李闲被胡巧半搀半扶着,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惊恐,不断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然而,在他的感知中,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那淡绿色的雾气,在夜风中如同水草般摇曳。它们从一间间门窗紧闭的屋舍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汇聚在巷子的上空,形成一条缓慢流淌的、无声的溪流。
有些屋子溢出的雾气浓郁,有些则稀薄。他甚至能“看”到,雾气最浓的那几家,屋顶上空盘踞的雾气,已经凝聚成了几近粘稠的形态,像一坨坨绿色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油脂。
“那……那家……”李闲忽然停下脚步,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巷子中段一间门楣歪斜的屋子,“那里……好冷……”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巷子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胡小五吓得“啊”了一声,紧紧攥住了姐姐的衣角。
石头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将胡巧和李闲护在身后,整个人的重心压低,握着刀柄的手并未完全抽出刀,而是保持着一个能最快速度出刀的姿势,他每一步的落下,都精准地踩在风声最细微的间隙,重心始终含而不发,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孤狼,无声地压缩着与那间屋子的距离。
他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凝神细听。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他用刀鞘轻轻推了推门,门虚掩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开了一道缝。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石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有进去,只是缓缓退了回来,对胡巧摇了摇头。
“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急促。
胡巧的脸色煞白,她不用问也知道,那屋子里的人,恐怕已经……
她抓紧了李闲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加快了脚步。
李闲心中冷笑。当然冷,那一家人的生命力,都快被抽干了,能不冷吗?他这一手“指认”,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可疑的叙述者”,变成了“精准的预言家”。
【交互对象:人类(胡巧、石头)】
【交互方式:环境利用下的心理暗示(深度)】
【交互行为判定:‘恐惧共鸣’成功,强化‘共同受害者’因果链接。】
【交互成功!获得‘交互点’+180。】
【获得临时感悟:‘借势惑心’的一缕规则碎片。】
又一笔进账,他几乎要陶醉在这种于刀尖上跳舞,还能顺手薅羊毛的快感之中。
富贵险中求,刺激亦然!李闲几乎要陶醉在这种将生死捏在指尖,把人心玩弄于股掌的亢奋之中,什么天道排斥,什么世界公敌,都不过是让这场游戏更刺激的彩头罢了!
一行人穿过几条小巷,前方的街道豁然开朗。一栋两层高的木楼出现在眼前,门前挂着两盏灯笼,照亮了门楣上“杏林春”三个字。
这里就是胡巧家的药铺。
与镇上其他地方的死寂不同,药铺里透出明亮的光,让人感到一丝心安。
石头抢先一步推开门,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侧身让他们进去。
药铺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香,驱散了外面的阴冷。一排排整齐的药柜,一张干净的诊桌,都显示出主人的细致和严谨。
“小五,去烧些热水。”胡巧吩咐了一句,便扶着李闲在诊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胡小五应了一声,逃也似地跑进了后堂。
石头则像一尊门神,抱臂站在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目光依旧锁定在李闲身上。
“你坐好,别动。”胡巧的声音恢复了医者的镇定。她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从药箱里取出一套精致的银针。
“你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我要看看你的身体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是在研究一件前所未见的珍奇古物。
李闲顺从地点点头,将那条“焦木”手臂放在桌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胡巧捏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深吸一口气,对准李闲手臂上的一处穴位,缓缓刺了下去。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会像刺入皮革,或许会毫无阻碍,或许会引发什么剧烈的异变。
但现实,超出了她的所有想象。
银针的针尖,在接触到李闲皮肤的瞬间,就停住了。
那感觉,不像刺在血肉之躯上。
更像是……用一根绣花针,去扎一块风干了百年的铁木。
她加了些力气。
银针的针身,开始微微弯曲。
而李闲的皮肤上,连一个白点都没有出现。
胡巧的呼吸一滞,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闲。
李闲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和“麻木”,他看着自己坚如木石的手臂,苦涩地摇了摇头:“没用的……姑娘,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壳。”
站在门口的石头,瞳孔猛地一缩。他亲眼看到了那根弯曲的银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小子的身体,竟然坚硬至此?这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我不信!”胡巧的倔强上来了。作为医者,她无法接受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她放下银针,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在灯下泛着寒光。
“可能会很疼。”她咬着牙说。
“请便。”李闲坦然道,甚至闭上了眼睛。
胡巧握着手术刀,对准刚才下针的地方,用力一划!
嗤——!那声音并非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反而像刀尖划过了一块坚硬的顽石,激起一声刺耳的摩擦音,甚至在昏暗的灯下溅起了一星几乎看不见的火花。
胡巧只觉得手腕一震,手术刀几乎脱手飞出。她低头看去,只见那锋利无比的刀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而李闲的手臂上,依旧完好无损,只有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这一下,屋子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如果说没有心跳是诡异,那刀枪不入,就是……妖异。
石头的右手,再一次按在了刀柄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怀疑被一种更深的忌惮所取代。
“姐……”后堂门口,探出胡小五半个脑袋,他已经吓得快哭了。
“我……”胡巧看着手中那把豁口的小刀,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茫然,“这……到底是什么……”她毕生所学的医理,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具刀枪不入的“活尸”,彻底粉碎。
李闲缓缓睁开眼,看着失魂落魄的胡巧,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姑娘,现在你明白了吗?”他轻声说,“普通的办法,对我没用,对‘那个东西’,恐怕……更没用。”
他成功地将自己身体的“异常”,与幕后黑手的“强大”,再一次画上了等号。
胡巧的身体晃了晃,被这残酷的现实打击得有些站不稳。她所有的医学知识,在李闲这个“活死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一定还有办法……”她喃喃自语,眼神却涣散无光。
胡巧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像一截燃尽的烛火。
李闲知道,她的专业和骄傲已经被自己这具“活尸”彻底击碎。此刻,她的内心是一片真空,最容易被塞进任何东西。他要做的,就是塞进一个由他亲手制作的、指向错误方向的“希望”。
他看着胡巧,用一种充满诱导性的语气,缓缓说道:“我记得……在我失去意识前,那道吞噬我的光里……好像……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胡巧猛地抬起头,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形容道,像是在回忆一场噩梦:“像……庙里烧的香,对,但不是那种让人安心的味道。那香是……湿的,冷的,闻到的时候,感觉骨头缝里都在长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