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依旧喧闹,划拳声、吹牛声、碗筷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凡俗的烟火气。
李闲还保持着单脚踩着长凳的姿势,手里拎着酒碗,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贱笑,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神魂悸动,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他身边的酒友们毫无察觉,一个满脸横肉的散修大着舌头嚷嚷:“闲哥,你光说不练啊!那神魔到底长啥样?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
“俗,太俗了!”李闲撇了撇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那从因果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冰冷的挑衅。
“嘿,三头六臂那是低级打手,青面獠牙那是吓唬凡人,”李闲神秘地压低声音,吊足了众人胃口,眼神却穿透了酒馆的墙壁,看到了那座由“理”构筑的灰色囚笼,“真正牛逼的神魔,人家出场……都得先跟你摆事实,讲道理。”
他听到了那句隔空传来的挑衅。
“躲在小女娃身后?”
李闲笑了,那笑容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但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敢动他册封的神,就要有被当成新玩具活活玩死的觉悟。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成功勾起了他这位【界主】的“兴趣”。
“老东西,挺会玩啊。”他心中自语,另一只手在桌下,再次掐了个印诀。
“想看我?行啊,让你看个够。”
……
清微谷。
洛清寒掌心那团黑红色的能量球,在清微师叔的挑衅话音落下的瞬间,悍然轰出!
它没有化作光束,也没有发出巨响。
它像一团活物,一团拥有生命的、纯粹的恶意凝结体,撞上了那半透明的灰色囚笼。
嗡——
囚笼剧烈地一震,无数玄奥的阵纹在表面疯狂流转,试图分解、中和这股蛮横的力量。
能量球如附骨之蛆,死死贴在囚笼壁上,无数由“怨念”和“血煞”交织成的黑红丝线,顺着阵纹的缝隙,疯狂地向内渗透。
嗤啦!
一声轻响,仿佛滚油浇上了烙铁。
囚笼的阵纹,在接触到黑红丝线的瞬间,竟开始变得黯淡、扭曲,仿佛最精密的仪器被灌入了沙子,运转出现了迟滞。
“有意思!”清微师叔眼中的狂热更盛,“不是破解,是污染!它在用最污秽的‘质’,来腐蚀老夫最纯粹的‘理’!就像用一滴墨,去污了一整缸清水!”
他非但不惧,反而伸出双手,十指如飞,不断打出新的法诀,加固着囚笼。
“老夫的‘理’,源于天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我倒要看看,你这无根之萍般的污秽,能撑多久!”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堤坝工程师,不断修补着被洪水冲击的堤坝,脸上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不是无根之萍。
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滔天洪水!
……
酒馆内。
李闲把空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见酒友们都望了过来,咧嘴一笑,身体微微前倾,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沿,发出“笃、笃”的声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说书人般的神秘音调开口:“话说那森罗殿,殿中有神,神有法度!”
“第一条:怨魂镇狱!”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远在清微谷的洛清寒,或者说她体内的那个“暴君”,猛然有了新的动作。
那些之前只是用来加固神位的灰色怨念锁链,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最高敕令,活了过来!
哗啦啦——
亿万条肉眼难辨的灰色锁链,从洛清寒的体内爆开,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化作了“规则”的具现!
它们没有去攻击囚笼,而是直接穿透了它!
这些锁链的目标,是构成囚笼的那些天地规则,是清微师叔引以为傲的“理”!
清微师叔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连接,正在被强行切断。那些他信手拈来的天地至理,仿佛被无数冤魂死死抱住,变得沉重、迟滞,甚至开始反过来噬主!
他的“理”,是向天地借力。
而李闲的“规矩”,是直接宣布:这片地方,所有带“怨”的规则,都归我管!
“这……这是……”清微师叔浑身剧震,他感觉自己的领域正在被篡改,自己的剑法,被人强行在剑刃上绑满了铅块。
酒馆里,李闲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几分邪性的笑意。
“第二条:血煞养兽!”
轰!
清微谷中,那股灌入洛清寒体内的猩红血煞,不再满足于只当燃料。
它们从洛清寒的身体里疯狂涌出,在囚笼之内,凝聚成了一头头形态各异、狰狞恐怖的血色凶兽!
这些凶兽没有实体,它们是纯粹的杀戮概念的集合体。
它们咆哮着,撕咬着,不是在攻击囚笼的实体,而是在啃食着构成囚笼的“道理”!
如果说清微师叔的囚笼是一篇逻辑严谨的万字雄文。
那么这些血煞凶兽,就是一群不识字的疯子,拿着蘸满鲜血的笔,在这篇文章上疯狂地涂鸦、撕扯、践踏!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座由清微师叔毕生心血构筑的“理之笼”,那座他引以为傲的“万法囚笼”,表面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噗!”
清微师叔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然之色。
他穷尽一生钻研的、那套自诩为天下至理的精妙剑法,在这一刻,被那柄闻所未闻、不讲半点章法的“规矩”巨斧,当着面,连人带剑,劈得粉碎!
这是秀才遇到了兵,而且是那种会妖术的兵!
洛清寒的意识,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反而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
她“看”着那些怨念锁链缚住天地,“看”着那些血煞凶兽撕裂规则,也“看”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老疯子,第一次露出了狼狈的姿态。
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冰冷。
原来,那个男人赐予她的,不是神位,不是力量,而是一整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铁律枷锁。她不是神,她只是那部铁律的化身,是那个男人行走于世间,冷酷无情、碾碎一切的……活法典。
酒馆里,李闲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
他拿起一坛新开的酒,给自己满满倒上一碗,对着目瞪口呆的酒友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所以说啊,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打架就是麻烦,总得先教教你们……什么他妈的叫规矩。而我的规矩就是,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
清微谷中,那座布满裂痕的灰色囚笼,轰然破碎!
无穷无尽的怨念锁链与血煞凶兽,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清微师叔的身影,并朝着整个山谷疯狂蔓延。
清微师叔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污秽的力量冲刷着自己的护体灵光,他没有再出手,只是死死地盯着洛清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无尽虚空。
他的脸上,骇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病态的、燃烧着生命般的狂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错了……这根本不是‘规矩’在对抗‘理’……那些怨念锁链,锁的不是我的法,是这片天地的根!那些血煞凶兽,吃的不是我的道,是这方天地的肉!这不是招式,这是……生态!你不是在跟我斗法,你是在用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小天地’,来碾碎我的‘理’!”
他笑了,笑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也都要疯狂。
“好!好一个养蛊人!”
“老夫的这片小池塘,今天,总算迎来了一条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