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还沾着未干的晨露,安倍山的玄甲便已映出朝阳的金光。
甲胄上的鎏金兽首吞吐着霞光,腰间悬着的九环陌刀在晨曦中泛着冷冽的光,每一道刀痕都诉说着过往的征战。
“传我令!”
他猛地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嘶鸣声撕裂长安城清晨的宁静。
声音穿透甲胄的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东西两市所有铁匠铺,即日起只准锻造守城器械。城墙上的箭楼加高三尺,垛口增设暗弩槽,每百步置一架投石机。务必在三日内完成!”
亲卫们齐声应和,策马奔去,马蹄踏碎街边的水洼,溅起的水珠在晨光中闪成碎银。
马蹄声由近及远,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安倍山翻身下马,沉重的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他伸手握住朱雀门的铜环,还带着夜露的凉意从指尖传来,指腹摩挲着门钉上的饕餮纹 ——
这些纵横交错的兽面,像极了长安城里盘根错节的势力,每一道纹路都暗藏玄机。
三日之内,长安城仿佛被投入熔炉重铸。
工匠们在城墙上昼夜敲打,青铜炮管的嗡鸣震落檐角积灰,火星四溅,在夜色中宛如流星坠落。
民夫们扛着夯土杵来回奔走,号子声此起彼伏,护城河被拓宽至三丈,河底密插的枣木橛子泛着青黑,表面涂抹的剧毒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连西市的绸缎庄都被征用,绫罗绸缎浸了桐油,堆成小山似的火攻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桐油味。
时不时有民夫因劳累过度晕倒在地,又被同伴匆匆拖到一旁,稍作歇息便又投入劳作。
“安大人,这是新造的拒马图纸。”
工部主事捧着羊皮卷小跑而来,额头沁满汗珠,指尖在 “狼牙柱可旋转” 的批注上颤抖。
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线条和注解,边缘还沾着些许墨渍。
安倍山接过图纸,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每一处细节,突然将炭笔往城砖上一戳:“把柱体掏空,填满硫磺。敌军搬动时 ——”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灰砖上的炭痕裂成蛛网,“让他们尝尝火攻的滋味!”
主事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忙不迭应着退下,脚步慌乱,差点被台阶绊倒。
第五日卯时,太极宫偏殿的金砖被朝靴踩得发响。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更添几分凝重。
安倍山端坐在紫檀木榻上,玄色蟒袍的下摆压着半枚虎符,这虎符历经岁月,表面的纹路已有些模糊,但依然透着一股威严。
他目光扫过阶下众人:令狐潮身着朝服身姿挺拔,衣料上暗纹流转间尽显稳重气度;张均张垍兄弟并肩而立,偶尔低声交谈时眉目舒展,望向安倍山的目光坦荡而从容;陈希烈垂眸静立,素白袖口隐约露出半截檀木佛珠,捻动珠串的动作舒缓而有韵律,周身萦绕着历经世事的沉稳气息,仿佛在默思朝堂诸事的权衡之策。
“咳。”
安倍山轻叩案几,玉圭与紫檀木相撞的脆响让喧闹戛然而止。
他望着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心头泛起一阵涩意 —— 当年安禄山麾下谋士如云,如今留在长安的竟只剩这几位。
想起往日的辉煌,再看如今的窘迫,他不禁在心中暗叹。
能用的人是真不多啊。
他暗自叹了口气,目光掠过殿外光秃秃的梧桐枝。
寒风掠过,枯叶在枝头瑟瑟发抖,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或许该派人去洛阳、邺城一带寻访,说不定能挖来几个被唐军冷落的才俊。
“诸位。”
安倍山收回思绪,将玉圭重重一磕,“我军已取太原、井陉,下一步要直捣唐军腹地。可自古征伐,需有名头。今日召集各位,便是要商讨一个‘师出有名’的由头。”
令狐潮率先出列,身上带着淡淡熏香,朝服穿戴整齐,神色沉稳地进言:“大王,依下官之见,可称唐军私通吐蕃。吐蕃本就对大唐边境觊觎已久,以此为由兴兵,名正言顺。”
张均轻扶袖口,迈着从容的步伐上前,一袭锦袍上的云纹暗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尽显儒雅风范:“令狐大人所言虽有道理,但私通吐蕃需有实证支撑,否则难以服众。依在下之见,不妨效仿秦末义军,打出‘诛暴秦’之策 —— 不,是‘诛暴唐’。当今圣上治国无方,百姓多有怨言,此旗号一出,必能响应者众。”
张垍亦紧跟兄长步伐,神色郑重道:“正是!就说当今圣上赋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大人兴兵乃是顺应民心,替天行道,定能得天下拥护!”
陈希烈端坐席间,神态自若,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听闻众人言论,他睁开目光深邃的双眼,扫视全场:“诸位所言,皆有可取之处,但直呼‘诛暴唐’,恐遭天下非议。以老臣之见,可效仿霍光辅政,声言‘清君侧、安社稷’,只除奸佞,不犯君威。如此,既能师出有名,又可避免背负叛逆之名。”
令狐潮闻言,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坚持:“陈大人有所不知,昔日大王正是以‘清君侧’讨伐杨国忠,可如今杨国忠已死于马嵬坡,再用此策,恐被天下人耻笑为拾人牙慧,难以服众。还望大人三思。”
陈希烈微微颔首,佛珠仍在指间转动,语气沉稳道:“那令狐大人可有良策?”
“这……” 令狐潮思索片刻,尚未开口。
“且先听我说。”
安倍山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指尖在案几上轻敲,节奏沉稳有力,“令狐大人的‘私通吐蕃’,缺乏实证;张氏兄弟的‘诛暴唐’,过于激进;陈大人的‘清君侧’,因杨国忠已死,确实难以服众。我们需寻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他起身而立,玄色蟒袍衣袂翻飞,尽显威严:“本帅所求,是能令天下信服的大义,是能让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名号。若无正当名义,即便攻下城池,也难以收服人心!”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陈希烈手中佛珠的轻响,在空气中回荡。众人皆陷入沉思,苦寻良策。
张均忽而眼前一亮,神色振奋道:“大人,下官想到一计!太宗皇帝曾定下规矩,藩镇将领需每三年入朝述职。可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已多年未进京,我们正可借此以‘违制抗命’为由,出兵讨伐!此乃公然违反祖宗家法,罪无可恕!”
张垍亦面露喜色,连忙补充:“兄长所言极是!还可称他们拥兵自重,藐视朝廷,大人出兵正是为维护大唐纲纪!如此,既能师出有名,又能争取忠于朝廷的藩镇支持,他们见大人维护纲纪,或会主动来投!”
安倍山沉思良久,缓缓点头:“此计甚妙。既合乎情理,又留有转圜余地,既维护纲纪,又能给唐军定罪,一举两得。”
他转头看向陈希烈:“陈宰相,您意下如何?”
陈希烈捻动佛珠,思索片刻后道:“可行。但檄文需措辞恳切,多宣扬太宗皇帝恩德,少指责当今圣上,如此方能争取更多支持,让天下人知晓我们乃是匡扶正义,而非谋逆篡位。”
“好!”
安倍山满意点头,“张均、张垍,你二人即刻草拟檄文,务必文采出众,直指人心!”
“下官遵命!”
张氏兄弟齐声应诺,神情庄重,已然开始思索檄文内容。
令狐潮拱手请示:“大人,那下官负责何事?”
“你去西市督查铁匠铺,确保守城器械质量上乘,若有偷工减料者,严惩不贷!此事关乎战事成败,不可有丝毫懈怠。”
安倍山目光如炬,严肃叮嘱。
“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令狐潮郑重领命,步伐坚定地退下。
陈希烈双手合十,恭敬道:“老臣这便去联络朝中旧部,他们根基深厚,若能得他们暗中相助,大事可成。”
“有劳陈宰相。”
安倍山微微欠身。
待众人离去,安倍山独留殿内,凝视着空旷的丹陛。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光影交错。
他踱步至地图前,指尖停留在洛阳的位置。洛阳乃大唐神都,若能攻克,西进之路畅通,更可广纳贤才,树立威望。
“来人。”
安倍山沉声道。
亲卫即刻入内:“大人有何吩咐?”
“备马。本帅要亲自查验城墙防御工事进度。”
安倍山拿起马鞭,虽已有些陈旧,但仍彰显着久经沙场的坚韧。
亲卫关切道:“大人刚归,尚未休息……”
“休息?”
安倍山目光坚定,语气沉稳,“洛阳已在掌中,然局势未稳,长安方是关键。如今每分每秒皆关乎成败,战机稍纵即逝,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言罢,他阔步走出偏殿,玄色蟒袍随风扬起,尽显王者之气。
长安城巍峨城墙下,工匠们劳作之声此起彼伏,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序曲。
远处街巷间,百姓往来如常,却不知一场风云变幻即将席卷而来。
安倍山握紧马鞭,眼神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将一往无前,誓要踏破长安成就霸业,才不枉此穿越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