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席上那位白发老先生推了推眼镜,正要开口裁定,龙书墨忽然——
“且慢!”
他这一声喊得不大不小,却让全场瞬间安静。只见龙书墨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保温杯?
“诸位请看。”他拧开杯盖,热气袅袅升起,“这是我今早为清雪泡的桂圆红枣茶。”
苏清雪在对面辩席上愣住了。
“按正方逻辑——”龙书墨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我这么做定是为了让她感动,好让她更死心塌地喜欢我,对吧?”
叶辰刚要点头,龙书墨忽然把杯子往桌上一墩:“错!我就是怕她生理期肚子疼!这跟算计有半毛钱关系吗?这跟‘我想让她更爱我’有必然联系吗?”
观众席传来几声憋笑。
“同理,”龙书墨从保温杯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票,“这是上周日的话费充值单——我给沈凝意充了五十块,因为她手机欠费急着联系家人。按正方逻辑,我定是图她以后请我吃饭?”
沈凝意脸一红,小声嘟囔:“我确实请了……”
“黄祥上周篮球赛摔破膝盖,”龙书墨又掏出一盒创可贴,“我给他这个,难道是算计他决赛时传球给我?可他根本不打后卫啊!”
黄祥在座位上挠头憨笑。
龙书墨把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在辩论台上一字排开:半块橡皮、一支断墨的笔、几颗润喉糖……
“这些,”他环视全场,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就是你我生活中最普通的关怀。若连这些都要被解读成‘精致的利己’,那我们活得该有多累?”
评委席上的老先生眼睛亮了。
苏阳不甘示弱,拍案而起:“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们说爱情,你说友情!”
“哦?”龙书墨眨眨眼,“那请问苏阳同学——你今早给银逸羽带了早餐,是希望他今天辩论时多帮你几句,还是单纯怕他饿着?”
银逸羽正啃着三明治,突然噎住。
“我……”苏阳语塞。
“你看,”龙书墨摊手,“连你自己都分不清。”
观众席爆发出哄笑。主持人憋着笑敲法槌:“请正方注意发言纪律……”
叶辰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龙书墨!你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有本事你回答我——如果你和清雪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全场瞬间寂静。
苏清雪攥紧了衣角。
龙书墨沉默了三秒,忽然笑了。
“叶同学,你这个问题——”他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让我想起1998年抗洪抢险时的一对夫妻。”
投影幕亮起:浑浊的洪水中,一个男人用肩膀扛着女人,水已淹到他的下巴。
“记者问这位丈夫:‘为什么不自己先走?’你们猜他怎么说?”龙书墨模仿着浓重口音,“‘她是我婆娘啊!这还要问?’”
笑声中,龙书墨轻声说:“在那一刻,他根本没时间算计‘谁活下来更值’。爱情到了紧要关头,往往就是一句‘她是我婆娘’这么简单。”
苏清雪低下头,睫毛轻颤。
银逸羽冷笑:“又是特例!你能找出普遍证据吗?”
“能啊。”龙书墨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台平板电脑?
连主持人都看傻了:“等等,设备不是应该……”
“抱歉抱歉,”龙书墨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昨晚做的统计。”
屏幕亮起,是一张密密麻麻的Excel表。
“我抽样调查了京大三百对情侣,”龙书墨滑动屏幕,“问题很简单:你为对方做过最不计回报的事是什么?”
答案滚动显示:
“他考研压力大,我偷偷在他书包里塞了三个月零食纸条。”
“她怕黑,我每晚打电话讲故事到她睡着,哪怕我第二天有早课。”
“他妈妈生病,我翘课去照顾了一个星期,没告诉他。”
……
“最让我感动的是这条,”龙书墨点开一条备注,“‘她知道我喜欢周杰伦,打了三份工攒钱买演唱会门票,结果自己累病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你在台下跟着唱的样子,比我看到演唱会还开心。’”
龙书墨抬头:“请问正方——这张票她是要‘索取回报’,还是要看他‘开心的样子’?”
银逸羽张了张嘴,没出声。
沈倦突然阴恻恻地开口:“那如果是你呢,龙书墨?如果清雪需要换肾,而你俩配型成功,你给不给?”
狠毒的问题。
所有人都看向龙书墨。
龙书墨却笑了,笑得特别轻松。
“沈同学,你这个问题有个bug。”他从资料堆里翻出一本医学杂志,“根据统计数据,配偶间器官捐赠后离婚率,反而比普通夫妻低23%。”
他看向沈倦,眼神清澈:“因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更懂得珍惜——这本身,就是对‘无私可能导致吃亏’论调的最好反驳。”
沈倦愣住。
“不过既然你问了,”龙书墨转向苏清雪,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清雪,如果真有那天,我会说——”
他故意拖长音调,全场屏息。
“——赶紧的!麻溜签字!我还等着你好了以后给我煲汤呢!你上次那锅鸡汤咸得我喝了三壶水!”
“噗——”黄祥第一个笑喷。
苏清雪又羞又气,抓起面前的纸团就扔过来:“龙书墨你找死啊!”
纸团在空中划出弧线,龙书墨稳稳接住,展开——居然是张画着爱心的小纸条。
全场哗然。
主持人扶额:“反方一辩,请严肃……”
“我很严肃啊,”龙书墨无辜地眨眨眼,举起纸条,“你看,这就是爱情——嘴上骂着‘你去死’,心里画着小心心。多矛盾,多真实,多……”
他忽然正色:“多无法用简单的‘自私’或‘无私’来概括。”
评委团交头接耳。
那位白发老先生终于开口:“反方一辩,你的论述方式……很特别。但辩论需要逻辑,不是小品。”
“逻辑有啊,”龙书墨从桌上那堆杂物里捡起半块橡皮,“请问评委老师——如果您上课时看到学生没橡皮,递给他半块,您是希望他下次也借您东西,还是单纯觉得‘他没橡皮怎么擦错字’?”
老先生愣住。
“如果您选后者,”龙书墨微笑,“那为什么换成爱情,就一定要有算计呢?”
他走到辩论台中央,灯光落在他身上。
“我方从未否认爱情中有自私,”龙书墨的声音响彻礼堂,“但我们更相信——当自私与无私在爱情中打架时,往往是后者偷偷多给了对方一块糖。”
他转向正方席位,眼神诚恳:“就像此刻,我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却选择说——叶辰,你那么执着于清雪,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你也渴望那样纯粹地去爱一个人?”
叶辰浑身一震。
“银逸羽,你极力证明爱情自私,是不是怕承认无私存在后,会显得自己不够成熟?”
银逸羽别过脸。
“苏阳,你把所有美好都解构为算计,会不会……其实是在保护自己不敢全心投入的心?”
苏阳低头沉默。
龙书墨最后看向沈倦,轻声道:“而沈倦——你死死抓住‘现实残酷’的理论,是不是因为只有这样,当清雪不选你时,你才能安慰自己‘不是我不够好,是爱情本来就不可靠’?”
沈倦的拳头松开了,又攥紧,最终无力地垂下。
长久的寂静后,龙书墨回到座位,轻轻说:“辩论可以结束,但爱不会。它可能自私,可能无私,可能一会儿自私一会儿无私——就像人一会儿想减肥一会儿想吃火锅。”
他举起那个保温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当你在寒冬为她泡一杯热茶时,那一刻的温暖,是真的。”
“当你在洪水中扛起她时,那一刻的‘她是我婆娘’,是真的。”
“当你攒钱买演唱会门票只为看他开心时,那一刻的心动,也是真的。”
龙书墨坐下,对主持人点点头:“我方陈述完毕。”
礼堂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然后——
掌声如雷。
不是为辩论技巧,不是为引经据典,而是为那份终于被说破的、笨拙而真实的心意。
评委团最终裁定:反方胜。
但离场时,那位白发老先生特意走到龙书墨面前,拍拍他的肩:“孩子,你今天的辩论……让我想起我当年追老伴儿时,也是这么又傻又认真。”
龙书墨憨笑:“那您成功了吗?”
老先生眨眨眼:“成功了——成功让她骂了我五十年‘死老头子’。”
两人相视大笑。
远处,苏清雪看着龙书墨的笑脸,悄悄把那张画着爱心的小纸条,塞进了口袋最深处。
而叶辰站在门口,第一次没有瞪向龙书墨,只是望着苏清雪的背影,轻声说:
“至少……她是真的在笑。”
这场辩论赛结束了。
但关于爱情的辩论,大概永远都不会有标准答案。
除了——
当你心甘情愿把最后一块肉夹给对方时,那一瞬间,你确实没想过要他还。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