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在灌木丛外三步处便戛然而止。玄音的手指无声收紧青玉笛,朱温的噬血刀已微微震颤,刀锋边缘渗出丝丝淡薄的血色雾气。 枯枝咔嚓一声断裂。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灌木后闯了出来。那人穿着唐军斥候的皮甲,却已破烂不堪,沾满暗红与泥污。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干裂,看到藏身灌木后的玄音和朱温时,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因震惊和某种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警告或求救,喉咙里却只挤出嗬嗬的破风声。 玄音看到他这副惨状,心头一紧,刚要上前探查询问。 异变陡生。 那斥候身体猛地一僵,双眼、双耳、口鼻之中,毫无征兆地涌出浓稠的鲜血。他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是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随即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几点尘埃。 一支短弩箭,精准地没入他的后心,只留下尾羽在外。那弩箭的金属箭簇上,镂刻着细密的奇异纹路,此刻正隐隐流动着微弱却锐利的金光。 朱温眼神骤然冰寒如铁,手腕一翻,噬血刀已然横在身前,刀身血纹大亮,散发出实质般的血腥煞气,将他周身护住。他的目光如电,射向远处茂密的树冠。 玄音压下心头的悸动,没有立刻动作。她站在原地,气息收敛到极致,目光快速扫过倒毙的斥候和那支诡异的金色弩箭,最后也望向朱温所视的方向。 远处的树冠枝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抹阴冷如毒蛇窥视的目光一闪而逝,随即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间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是军师。”朱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他竟然亲自追到这里来了。” 玄音沉默。她认得那目光,那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算计一切的冰冷。军师一直像阴影一样缀在他们身后,但以往多是驱使部下围追堵截,亲自出手并动用这种诡异弩箭,还是第一次。那金光让她联想到宗门古籍中对某种上古杀戮遗物的零星记载。 “他灭了口。”玄音看着地上斥候的尸体,“这斥候恐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军师不想让我们从他嘴里听到任何消息。” 朱温冷笑一声,刀锋上的血芒稍稍收敛,但戒备的姿态丝毫未放松。“唐军的斥候死在我们眼前,这笔账恐怕又要记在我们头上了。军师惯用的栽赃手段。” 玄音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支金色弩箭上。那流动的微光给人一种活物的错觉,透着不祥。“这支箭……很不一般。上面的力量气息非常古老,而且……”她微微蹙眉,青玉笛在掌心传来微弱的抵触感,“……充满了尖锐的毁灭意味。” 朱温也瞥了一眼那箭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色虫影。“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玄音明白他的意思。军师若要杀他们,刚才那支箭的目标就可以是他们中的一个。此刻隐匿不出,更像是一种警告,或是故意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他们。 “或许都是。”玄音低声道,“他在提醒我们,他一直看着。也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远处似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枝叶摩擦声,正在快速远去。军师似乎无意在此刻与他们正面冲突。 朱温保持着面向树冠的警戒姿态,缓缓向那斥候的尸体靠近。他用刀尖极其谨慎地拨动了一下那具尸体,确认其彻底死透,然后目光凝在那支金色弩箭上。 “这东西……”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噬血刀上的血纹频率与他自身的呼吸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让人很不舒服。”他能感觉到刀身内蛰伏的残魂传来一丝既厌恶又渴望的模糊意念。 玄音也走了过来,她手中的青玉笛靠近那弩箭时,笛身内部的云纹流转明显滞涩了一些,散发出淡淡的抗拒之意。“这绝非军中制式弩箭。上面附着的金锐之气太过霸道凶厉,像是……活物所化。” “玄甲金虫。”朱温突然吐出四个字,语气肯定了几分,“军师那边,果然也有类似的东西。”他想起了自己体内那只带来力量却也时刻试图蚕食他神智的虫子。 这个名字让玄音心头一震。宗门秘典中确有记载,玄甲金虫乃上古魔神蚩尤麾下异虫,能噬金锻甲,化无形金气为神兵利刃,择主而噬,凶戾异常。若军师掌握了驱动甚至制造这种武器的方法…… 就在这时,那支没入斥侯体内的金色弩箭,上面的光芒突然急促闪烁了几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紧接着,箭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软化、分解,化作一滩流淌的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钻入泥土和斥候的尸身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个被腐蚀扩大的伤口,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锐气息残留。 这一幕看得玄音和朱温同时色变。这弩箭不仅能远程狙杀,竟还能自行销毁,不留痕迹! 朱温猛地抬头,再次望向军师消失的方向,眼神无比凝重。“他这是连证据都不想留下。或者说,这箭本身的存在,就是不能让我们细究的秘密。” 玄音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军师的算计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手段也更为诡异狠辣。他远远射来一箭,不仅灭了可能泄露情报的口,展示了某种可怕的新武器,进行了无声的威胁,最后还干净利落地抹去了武器的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玄音果断道,“军师虽暂时退走,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去调动更多人马,或者布置别的陷阱。这斥候的尸体很快会引来林中的野兽或其他搜寻者。” 朱温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迅速变得灰败的尸体和空无一物的伤口,收刀入鞘。“走!” 两人毫不犹豫,转身便向着与军师消失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林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在他们身后张牙舞爪。 奔出一段距离后,玄音忽然开口:“那斥候从哪个方向来的?” 朱温脚步未停,略一回忆:“东面偏北。看他溃逃的路线,大概是从那边过来的。” 东面偏北……玄音在心中勾勒着粗略的地图。那是他们之前过来的大致方向,也是那条血色河流的上游区域。这名斥候满身血污、惊惶逃亡,军师又急着将他灭口……上游发生的惨剧,恐怕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军师的出现,以及那柄诡异消失的金色弩箭,像一层更浓的迷雾笼罩下来,让前路变得更加吉凶难测。 朱温忽然侧耳倾听,速度慢了下来。“前面有动静。” 玄音立刻收敛心神,凝神感知。风中传来模糊的人语声和金属碰撞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似乎正在艰难行进。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低身形,借助林木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