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粥一碗接一碗地喝,腊肉和南瓜也没放过。
他总觉得自己的嘴巴太小,跟不上胃里的需求,吃相虽狼狈,却透着股蓬勃的生命力。
李莲花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所有食物,满满一锅粥,五个大土豆,半块腊肉,还有一整盘南瓜,竟刚够他垫个底。
忘尘放下碗筷,舒服地喟叹一声,手还没离开肚子,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小脸上重新浮现出强忍痒意的神情。
“又开始了?”李莲花递过一杯温水。
忘尘点点头,咬着牙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日子,忘尘彻底进入了“吃了长,长了吃”的循环。
刚吃过早饭,不到半个时辰就喊饿;午饭刚下肚,下午就又捧着肚子找吃的。
而每次吃饱后没多久,那蚀骨的痒意就会准时袭来,让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冒冷汗。
李莲花的米缸换了又换,从最初的小缸换成了大缸,可依旧很快就见了底。
他看着自己刚从药铺结来的诊金,还没捂热就换成了米面和肉,忍不住扶额叹气。
都说养孩子费钱,可他从没见过这么费钱的。
早知道捡个孩子这么能吃,当初说什么也得再考虑考虑。
五十两银子像是流水般花了出去,李莲花无奈,只能把行医的摊子支得更勤些。
路过城镇,他就找个热闹的街角坐下,望闻问切,开方抓药,赚来的银子转头就变成了忘尘碗里的饭菜。
有时遇到慷慨的病人,送些糕点或是腊肉,忘尘总能眼睛一亮,巴巴地望着李莲花,得到许可后便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留着饿的时候吃。
这日傍晚,李莲花刚给一个老农看完腿疾,得了二十文钱,转头就去买了两斤五花肉。
回到莲花楼,就见忘尘正对着镜子比划,他又长高了些,原先的衣服已经彻底不能穿了,袖子短得露出小臂,裤子更是吊在脚踝上。
“哥哥,我是不是又长高了?”忘尘转过身,眼里带着点新奇,又有点苦恼,“衣服都穿不上了。”
李莲花把五花肉挂起来,笑道:“是啊,咱们忘尘长得快,像雨后的春笋。”
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几文钱,心里盘算着明天得找家布庄,给这孩子扯块布做新衣服,“明天赶个早集,给你做身新的。”
忘尘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会不会太费钱了?”
他这些日子看在眼里,知道李莲花为了给他买吃的,已经很久没给自己添过东西了。
“钱没了再赚就是。”李莲花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松,“你长身体要紧。”
忘尘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灶台边,帮着添柴烧火。
火光映着他拔高了不少的身影,虽仍带着少年的青涩,却已隐隐有了挺拔的模样。
李莲花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米缸空得快,银子花得急,但是这孩子还算没养飞。
罢了,这孩子能平安就好,能笑着说“哥哥,我不痒了,或者不饿了”,那便值了。
夜色渐深,莲花楼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忘尘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粥,脸上是满足的神情。
李莲花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该去哪个镇子行医,毕竟,养这么个“长势喜人”的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些日子,忘尘的变化就像春日里疯长的藤蔓,肉眼可见地抽条拔节。
起初还是个眉眼未开的孩童模样,不过月余,便已褪去稚气,身形渐渐舒展成少年的轮廓。
只是这生长来得太过急促,骨架虽已撑开,皮肉却还没来得及跟上,远远望去,竟有种文弱书生般的清瘦,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晃悠。
最让人惊叹的还是他的面容。小时候尚能用“精致可爱”来形容,如今褪去了婴儿肥,轮廓渐渐分明,却丝毫不见凌厉,反倒生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眉毛细长,顺着眼尾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眼眼尾轻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的澄澈;唇峰圆润有型,肤色是暖调的白玉色,透着健康的光泽。
整个人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气质偏柔,却又在举手投足间,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韧劲——那是在无数个被蚀骨痒意和骨头刺痛折磨的夜晚,一点点熬出来的倔强。
李莲花每日看着他,总觉得像在看一株被施了速生咒的树苗。
起初只到自己腰侧,没过几日就平齐胸口,如今竟已到了耳根。
他摸着自己不算矮的身高,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危机感——照这势头长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孩子就得比自己还高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暗自好笑:自己这是在较什么劲。
好在半月后,忘尘的生长终于停了下来。
那天清晨,他醒来时没有再蜷缩着哼唧,只是揉着眼睛坐起来,愣了半晌,才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不痒了,也不疼了。”
李莲花闻言,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他仔细打量着忘尘,身形已经定型,比自己矮不了多少,清瘦却不纤细,肩线柔和,站在那里,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
他特意带着忘尘去镇上最好的布庄,扯了块月白色的锦缎,又配了件石青色的外衫,让裁缝给做了身合体的衣裳。
新衣服穿上身,更衬得忘尘眉目清朗,只是站在那里,就引得路过的姑娘频频回头。
或许是生长停止的缘故,忘尘的食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先前那样一顿能吞下三个人的饭菜。
李莲花看着米缸终于能多撑几日,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半个月,为了供这孩子“长身体”。
他几乎是连轴转着行医,有时甚至要跑到相邻的镇子去摆摊,累得倒头就睡。
连拉车的老黄牛都比他清闲,每日除了吃草就是晒太阳。
“总算不用再担心米缸空了。”李莲花看着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忘尘,忍不住喃喃自语,眼里满是“老怀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