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和星见雅平静地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温热的咖啡,深褐色的液面最终消失在洁白的瓷杯底部,只留下一圈圈深浅不一的残渍,如同时间流逝留下的印记。
时间尚早,距离黄昏真正降临还有一段不短的空隙,天际依旧维持着明亮的基调,
只是那曾经灼热耀眼的阳光已然收敛了锋芒,变得如同融化了的蜂蜜般,醇厚而温柔地流淌在万物之上。
云澈放下手中已然空置的杯子,发出轻微而清脆的陶瓷碰撞声。
他很自然地抬起眼,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星见雅,提出了一个关乎接下来数小时去向的现实问题:
“接下来去干什么?”
他的内部日程表上,上午的格斗训练与下午的观影活动皆已顺利完成,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空档,需要填充。
星见雅微微偏头,赤红色的眼眸里闪过几缕思索的微光,但并未立刻给出明确的答案。
她似乎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咖啡馆背景里若有若无的轻音乐在缓缓流淌。
片刻后,她说“要和我一起去进行喂鸽子的修行吗?”
云澈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般迅速回应:
“好。”
回答完毕后,他才开始真正解析这个陌生的词汇组合。
喂鸽子?在他的个人经历里,这是一片完全空白的领域,是未曾被记录过的行为模式。
听起来,像是一种与城市中常见的、无害的小型生物进行的、低强度且非对抗性的互动行为。
似乎……是一种可以尝试、并且不会带来负面收益的新奇体验。
他随即问道:“去哪里?”
“再去一次厄匹斯港吧。”星见雅的回答简洁明了。
那里拥有开阔的广场空间,且已知有稳定的鸽群栖息,从环境条件上看,是符合该项活动逻辑的最佳选择。
云澈点头表示认可:
“好,顺便看日落。”
他的逻辑链很清晰:
既然清晨在那里见证了日出的诞生,那么在同一地点观察其对应的、象征着圆满结束的日落,
似乎就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关于天体运行与光影变迁的观察周期,具有某种形式上的对称美感。
两人达成共识,决定乘坐城市轨道交通前往厄匹斯港。
这个时间点的地铁车厢处于一种介于繁忙与清闲之间的状态,不算拥挤,但也并非空荡。
他们并排坐在冰蓝色的塑胶座椅上,依旧维持着无需言语填充的沉默模式。
云澈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高楼,桥梁,街道如同加速放映的影片画面般飞速掠过,城市的结构在移动中展现出另一种动态的韵律。
星见雅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身形挺拔,只有头顶那对敏锐的黑色狐耳,随着列车运行时产生的规律振动而微微颤动着。
再次踏上厄匹斯港由混凝土和金属构筑的土地,与清晨带着寒意与希冀、正午沐浴在直射强光下的感受截然不同。
午后搬运作业的喧嚣与人声已然如同退潮般散去,港口笼罩在一种逐渐趋向深层平静的氛围中。
天空这块巨大的画布正在悄然发生着缓慢而深刻的色彩变革,太阳坚定不移地向着西侧的海平面沉坠,它所散发出的光线变得无比柔和、醇厚,如同陈年的佳酿,
给那些巍峨耸立的起重机钢铁骨架、色彩各异的集装箱堆叠群,以及一望无垠、微波荡漾的深蓝色海面,
都均匀地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辉煌的金色轮廓光。
他们默契地朝着清晨观看日出的那片视野开阔的区域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面朝的方向调转,太阳将在他们的注视下,于另一侧缓缓完成它每日的谢幕仪式。
与日出时那种挣脱黑暗束缚,充满原始生命力与悸动感的爆发截然不同,日落的进程显得更加从容不迫,庄重而壮丽,带着一种白昼劳作即将圆满结束时的沉稳、安详与淡淡的释然。
海天相接之处被渲染上了一片无比丰富、层层递进的瑰丽色彩,从最靠近太阳落点那炽热如熔金的橙红,耀眼夺目的金灿,
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自然而然地过渡到更为柔和浪漫的粉紫、薰衣草色,最终融入远方那沉静而略带一丝忧郁的蓝灰之中,
层次分明且过渡丝滑,构成了一幅巨大的,正在他们眼前缓慢卷动的充满光辉的壮丽油画。
云澈静静地凝视着这片被极致色彩包裹的天地,对比着脑海中清晰烙印的日出记忆,得出了他客观的观察结论:
“日落和日出不一样。”
他的声音平静,。
星见雅站在他身侧约半步的位置,同样凝望着远方那场盛大的光影典礼,她那赤红色的眼眸被漫天霞光映照得宛如两颗蕴藏着火焰的宝石,显得格外深邃而明亮。
她轻轻颔首,表示完全认同他的观测结果。
海风比清晨时分似乎更加温柔驯顺了些,不再带着刺骨的凉意,而是挟带着夕阳慷慨赠予的暖意,
轻柔地吹拂着他们的发丝、衣角与皮肤。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只留恋晚霞的海鸥清越的鸣叫,以及更远方货运轮船告别港口时发出的,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
这些声响非但没有打破宁静,反而像恰到好处的配乐,更深刻地衬托出此刻天地间那种宏大而安宁的静谧感。
“去喂鸽子吧。”
云澈将目光从令人心醉神迷的日落景象中缓缓收回,转向身旁的星见雅,决定开始执行既定的下一项活动议程。
“好。”
星见雅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们转身,朝着记忆中常有鸽群聚集的那片中心广场区域走去。
那里毗邻一些红砖砌成的老旧仓库建筑,地面铺着被岁月磨砺得光滑而温润的暗色石砖,常有零星的游客或是本地居民在此驻足小憩。
果然,尚未完全走近,便已看到一群灰白,棕褐羽毛相间的鸽子,正悠闲自得地在石砖地上踱着细碎的步子,
时而低头啄食着什么,时而“扑棱棱”地飞起,在低空划过短暂的弧线,发出那标志性的、咕噜噜的、令人感到奇异地安详的“咕咕”声。
恰巧,广场边缘就有一个推着简易小车、专门向游客出售鸽食的小摊贩。
云澈径直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买了一小袋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由金黄玉米粒和各种细小谷物混合而成的鸽食。
他拿着纸袋走回星见雅身边,很自然地将开口的纸袋递到她面前,用一个微小的动作示意她可以自行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