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尚未彻底驱散宫廷角落的寒意,一匹快马已踏着露水,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城侧门。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劲装,面容冷硬如铁石,正是常年在外为萧执处理隐秘事务的暗卫营正统领——乾。
他的回归,并非临时起意。
宫中风云,尤其是暗卫营内部的微妙变动,自有渠道传入他耳中。
巽统领因沈沐之事“失了圣心”,虽未明旨贬斥,但那份帝王刻意的疏远与冷落,在权力中心无异于一场无声的雪崩。
乾没有先去复命,而是径直回到了那座隐藏在宫苑深处、气氛肃杀凝重的暗卫营。
训练场上,呼喝声与兵刃破风声依旧,但乾敏锐地察觉到,那空气中少了些许过往被巽统领打磨出的一丝韧劲,多了一点因首领处境不明而生的浮躁与不安。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冷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暗卫,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如同被冰冷的刀锋刮过。
巽闻讯从值房中快步走出,见到乾,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恢复了沉稳:“乾,你回来了。”
乾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量:“嗯。听闻营中近日颇多‘故事’。”
他刻意加重了“故事”二字,让巽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乾的值房,房门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
值房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乾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巽,声音冷得像块冰:“巽,你糊涂了。”
巽身形微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
“暗卫是什么?”乾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刺巽的心底,“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鹰犬!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更不需要有无谓的怜悯!”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巽的心头:“你看着那孩子长大?那又如何?从他踏入暗卫营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包括性命,都属于陛下!陛下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要他以何种方式存在,他便只能以何种方式存在!”
“你竟敢因私废公,妄图插手陛下的决断?简直愚不可及!”乾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与失望,“你失了圣心是小事,若因此动摇暗卫营根基,让陛下觉得我等不再绝对忠诚、可靠,你万死难赎!”
巽统领低下头,带着几根白丝的鬓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无法辩解,乾所说,字字句句皆是暗卫营的铁律,也是他内心挣扎痛苦的根源。
“罢了。”乾见他如此,知道敲打得已足够,话锋一转,恢复了那种刻板的冷静,“念在你多年苦劳,此次陛下未深究,已是天恩。从即日起,营中一应事务,由我暂代。”
他走到案前,拿起代表暗卫营最高权限的玄铁令牌,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下令道:“传我命令,所有暗卫,日常训练强度,增加一倍。”
他没有对巽施加更重的惩罚,因为不需要。
在乾看来,巽的“失圣心”本身,就是最严厉的惩戒。
而加强训练,则是要磨掉暗卫们因近期风波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杂念和软弱,让他们重新变回纯粹、高效、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工具。
命令迅速下达。
暗卫营的训练场上,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酷烈。
原本就已接近人体极限的训练量陡然翻倍,负重、耐力、刺杀、潜伏……每一项都在挑战着这些精锐暗卫的生理和心理极限。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黑衣,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有人手臂颤抖几乎握不住刀,有人因力竭而瘫倒在地,但很快又咬着牙爬起来,继续投入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淬炼。
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流露出过多的情绪。
能进入暗卫营的,本就是万里挑一、经历过无数次残酷淘汰的佼佼者。
他们早已习惯了疼痛、疲惫和高压。
乾统领的命令虽然严苛,但尚在他们的承受极限边缘。
他们如同最坚韧的钢材,在更猛烈的锻打下,发出沉闷的嘶鸣,却依旧保持着固有的形态与锋芒。
乾统领站在高处的了望台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如同机械般重复着高强度训练的暗卫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绝对的疲惫和压力,榨干他们所有的精力,让他们没有余力去思考,去同情,去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暗卫营,必须恢复成陛下手中那把绝对可靠、指哪打哪的利刃。
而乾的回归与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也像一阵凛冽的寒风,迅速吹遍了宫廷的某些角落。
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比巽统领更冷酷、更刻板、更以陛下意志为天的乾统领回来了。
这意味着,陛下对暗卫营,乃至对某些人和事的掌控,将变得更加严密,不容丝毫差池。
这股寒意,无形中也渗透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乾元宫。
沈沐的高烧在太医的诊治下渐渐退去,但身体依旧虚弱。
他隐约感觉到,宫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始终存在。
他依旧每日“茫然”地待在寝殿里,扮演着一个失明的、温顺的囚徒。
但在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深处,警惕与绝望交织得愈发深沉。
前路,似乎随着乾统领的回归,变得更加窒碍难行,看不到一丝光亮。
乾的冷酷与对萧执绝对服从,如同另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