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北境,一天比一天冷。山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雪片子砸下来,密密匝匝,遮得人眼都快睁不开了。可就在这冰天雪地里,抗联的指挥部却灯火通明,没一个人睡得着。
林晚秋裹着一件旧棉袄,坐在电台前,耳朵上扣着耳机,一动不动。她已经这么坐了半宿,手指冻得发僵,可眼神却亮得吓人。突然,她身子微微一震,抬手在纸上飞快地记下一串数字和符号,随即转身朝外跑,连棉袄滑下来都顾不上。
“司令员!青山!有动静了!”她冲进指挥帐篷,声音又急又低,“鬼子有一支运输队,正从黑石砬子那边过来,装的都是粮食和弹药,看样子是要送到王家镇据点去!”
杨靖宇接过她递来的电文,凑到油灯下仔细看。陈青山也凑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来得正好,”杨靖宇把电文往桌上一拍,声音沉稳,“王家镇据点里的鬼子,粮食弹药都快见底了,正嗷嗷待哺。咱们就给他们来个‘围点打援’——先围住王家镇,逼他们求救,等运输队一来,在半路上吃掉它!”
陈青山点头,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这招狠。打运输队比打据点容易,还能断了他们的粮草。我这就带人去围王家镇,装出要强攻的架势。”
“不,不能装,”杨靖宇摇头,“要真打,打得越狠,鬼子才越慌。你带主力去,把声势造足,但别真把据点打下来——留着它,当鱼饵。”
“明白。”陈青山抓起棉帽往头上一扣,“我这就出发。”
“等等,”杨靖宇叫住他,又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赵老根和秦啸岳,“老赵,你带猎户队,提前去野狼谷埋伏。那儿是运输队必经之路,地势险,好藏人。你把能用的家伙都带上——炸药、绊索、滚石,怎么狠怎么来。”
赵老根没说话,只是重重一点头,那双常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狼一样的光。
“老秦,”杨靖宇又转向秦啸岳,“你带重机枪队,守在野狼谷出口。等鬼子进了口袋,你就给我封死退路,一个都别放跑!”
“放心吧司令员!”秦啸岳一拍胸脯,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俺这挺‘水冷式’早就憋坏了,正好拿鬼子开开荤!”
任务分派完毕,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陈青山带着主力部队,顶着风雪连夜赶到王家镇外围。这据点修得确实坚固,三座碉堡呈品字形分布,外头还拉了好几道铁丝网。天刚蒙蒙亮,陈青山就下令发起佯攻。
“打!给我往狠里打!”他站在一处土坡后,挥着驳壳枪大喊。
战士们匍匐前进,步枪、轻机枪一齐开火,子弹噼里啪啦打在碉堡外墙上,溅起一片雪雾和碎冰。据点里的鬼子显然被打懵了,慌乱中还击,重机枪“咕咕咕”地吼起来,子弹扫过雪地,扬起一道道雪浪。
“陈队长,咱这不像是佯攻啊,”一个年轻战士猫着腰跑过来,脸上全是雪沫子,“鬼子火力太猛了!”
陈青山眯着眼观察前方,低声道:“就是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是玩命的。不急,慢慢磨,等他们熬不住求救。”
果然,打到中午,据点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鬼子弹药不多了。不一会儿,林晚秋那边传来消息:王家镇的鬼子果然发报求援了,运输队已经出发,预计明天中午经过野狼谷。
“鱼上钩了,”陈青山咧嘴一笑,抹了把脸上的冰碴,“传令下去,继续压着打,但别冲太前——留着他们喊救命。”
与此同时,赵老根带着猎户队早已潜入野狼谷。这地方两山夹一沟,谷底窄得像一道缝,两边坡陡林密,正是打埋伏的好地方。
“这儿,埋两个药包,”赵老根指着一处雪堆下的岩石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上头用枯藤拴着,等马车轧过去,一拉就炸。”
他手下的猎户都是山里长大的,对布置陷阱再熟悉不过。有人爬到半山腰,把一块块冻得硬邦邦的大石头撬松,底下垫上炸药;有人在路边雪地里埋下削尖的木桩,上头轻轻盖一层雪;还有人在树杈上挂了集束手榴弹,引线藏在枯藤里……
“赵叔,这能行吗?”一个年轻猎户有点担心,“鬼子运输队肯定有护卫,人不少。”
赵老根没回头,依旧专注地调整着引线位置,半晌才吐出一句:“狼抓羊,不靠牙利,靠耐心。”
另一边,秦啸岳带着重机枪队,悄悄摸到野狼谷的出口处。他把两挺重机枪分别架在两侧高地上,形成交叉火力,又让人在谷口堆了些乱石和砍倒的树干,做成简易路障。
“都藏好了,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露头!”秦啸岳压低嗓门吩咐,自己则趴在一处雪窝子里,眼睛死死盯着谷口方向。
这一夜,没人合眼。
第二天中午,日头勉强钻出云层,把雪地照得晃眼。野狼谷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呜声。
突然,谷口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轮轧雪的咯吱声——鬼子的运输队来了。
打头的是二十几个鬼子兵,端着步枪,警惕地观察着两侧山坡。中间是十几辆大车,车上堆得满满的,盖着防雨布,由骡马拉着。队伍最后还有一队护卫,扛着一挺轻机枪。
赵老根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眯眼看着鬼子一步步走进埋伏圈。他手里攥着一根细麻绳,绳子的另一端连着一处关键炸点。
最前面的鬼子已经踩过了他设下的绊索,但赵老根没动——他在等,等整个车队都进入最狭窄的那段谷地。
马车一辆接一辆轧过雪地,车轱辘陷在深雪里,走得缓慢。护卫的鬼子不时抬头看山坡,显然也有些紧张。
就在整个车队完全进入伏击区的那一刻,赵老根猛地一拉手中麻绳!
“轰——!!!”
一声巨响,谷地中央雪泥冲天!埋在最前面的炸药包被引爆,当场把两辆马车炸得粉碎!拉车的骡马受惊,嘶鸣着乱窜,整个车队瞬间大乱!
“打!”赵老根一声怒吼,猎户们从四面八方开火,子弹、弓箭、甚至投石,像雨点一样砸向鬼子!
几乎同时,山坡上预先布置的滚石和檑木也被推下,轰隆隆滚落谷底,砸得鬼子人仰马翻!挂在树上的手榴弹接连爆炸,破片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撤退!快撤退!”一个鬼子军官挥舞着军刀大喊,可队伍早已乱成一团,马车堵死了窄路,根本退不出去。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重机枪特有的咆哮声——秦啸岳开火了!
“突突突突——!!!”
子弹像泼水一样封死了谷口,想逃出去的鬼子一个个被打倒在地上。剩下的鬼子只能缩在马车后面,负隅顽抗。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渐渐安静下来。三十多个鬼子护卫全部被歼,运输队的民夫早就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赵老根和秦啸岳带人打扫战场,掀开马车上的防雨布——好家伙,全是白花花的大米、黄澄澄的子弹,还有几箱珍贵的药品和两挺崭新的重机枪。
“发财了!”秦啸岳抱着一挺新缴获的机枪,乐得合不拢嘴。
消息很快传到王家镇前线。陈青山一听运输队被全歼,立刻下令:“总攻开始!”
早已憋足劲的战士们如同猛虎下山,朝着据点发起最后冲锋。据点里的鬼子听说援军没了,粮弹断绝,顿时士气崩溃,抵抗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纷纷举枪投降。
当天傍晚,杨靖宇站在王家镇据点的废墟上,看着战士们兴高采烈地清点战利品,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一仗,打得值,”他对身边的陈青山和林晚秋说,“不光拿下据点,断了鬼子一条补给线,还缴了这么多家伙——咱们这个冬天,好过多了。”
陈青山点头,望着西边渐渐沉下的日头,轻声道:“是啊……但这只是开始。鬼子的反扑,怕是很快就会来。”
“来就来,”林晚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神坚定,“他们来一次,咱们打一次。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彻底赶出这片山。”
风雪依旧,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燃着一团火。那是胜利的火,也是希望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