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带着松林的清香拂过抗联营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林晚秋站在通讯帐篷前,手中拿着一张刚刚译好的电文,眉宇间既有喜悦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杨靖宇、陈青山和秦啸岳闻讯赶来,几人围成一圈。林晚秋将电文平铺在临时搭起的木桌上,指尖轻点墨迹未干的位置。
“地下党同志传来消息,三天后有一批紧急药品要送达,包括我们急需的磺胺粉、麻醉剂和外科手术器械。”她的声音清脆而冷静,“这次交接地点改在了黑风口的古槐树下,时间是正午时分。”
陈青山俯身细看电文,眉头微蹙:“黑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选在那里交接倒是安全。对接暗号是什么?”
林晚秋指着电文末尾的一行小字:“老槐树,新叶黄。”她反复念了两遍,像是要牢牢记住,“这次与我们对接的是新联络员,名叫周志平,特征是左眉梢有一道疤。地下党特别强调,此人刚刚调入我们地区,彼此不熟悉,务必核对暗号,不能单凭相貌认人。”
秦啸岳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咧嘴笑道:“这暗号倒是应景,那棵老槐树的新叶确实开始泛黄了。放心吧,我记性好着呢,‘老槐树,新叶黄’,错不了。”
林晚秋点头,又不放心地补充:“大家一定要记准,千万别和之前的暗号弄混了。上次‘老松树,旧枝绿’的暗号已经作废,这次是全新的。”
站在一旁的小石头蹦跳着举手:“林姐,我也记住了!‘老槐树,新叶黄’!让我跟秦队长一起去吧,我眼神好,能远远望见有没有埋伏!”
陈青山与杨靖宇交换了一个眼神,杨靖宇微微颔首。陈青山便道:“也好,秦队长带三个人去,小石头算一个。务必小心,接到物资后立刻发信号,我们派人接应。”
计划既定,接下来两天,营地里的气氛既紧张又期待。药品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更多战友的生命得以挽救,没有人敢怠慢。秦啸岳甚至拉着小石头做了几次演练,模拟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要是对方先说暗号,你怎么回?”
“我就说‘秋风起,收获忙’!”小石头挺直腰板,自信满满。
秦啸岳敲了下他的脑门:“错!是‘夜露重,添衣裳’!你小子差点记混了!”
小石头揉着额头,嘟囔着:“这不还没到那天嘛...”
交接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秦啸岳就带着小石头和两名战士出发了。四人穿着朴素的农民服装,背着柴筐,看似上山砍柴的百姓,实则怀里都揣着上了膛的手枪。
黑风口位于营地东南方十里处,山路崎岖难行。那棵作为标志的古槐树已有数百年历史,树干需三人合抱,枝叶茂盛如华盖。虽值初夏,但因山地气候寒冷,槐树新叶已隐隐泛黄,在晨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秦啸岳安排两名战士在东西两侧制高点埋伏观察,自己则和小石头藏在古槐树附近的灌木丛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林间只有风声和鸟鸣。小石头有些耐不住性子,低声道:“秦队长,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秦啸岳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沉住气,做我们这行的,等上一天一夜也是常事。记住,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头顶,林间雾气早已散尽。这时,东侧山上的战士发出了一声布谷鸟叫的预警信号——有人来了。
秦啸岳立即警觉,透过灌木缝隙,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衫、头戴草帽的汉子正沿着山道走来。那人身形中等,步履稳健,背上扛着一个大麻袋,看似沉重。
当那人走近古槐树,放下麻袋歇脚时,秦啸岳清楚地看到他左眉梢那道明显的疤痕——与描述中的周志平特征吻合。
小石头激动地想要起身,被秦啸岳一把拉住:“别急,等他先开口。”
那汉子四下张望片刻,似是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对着空旷的山林拱手道:“可有来‘看叶’的朋友?”
秦啸岳示意小石头待在原地,自己整了整衣襟,从灌木后站起身,从容走向古槐树。小石头紧随其后,眼睛紧盯着那汉子。
“这位大哥是来卖山货的?”秦啸岳按照预定的话术开口。
汉子笑了笑:“不卖山货,只送温暖。”
暗号前半段对接无误,秦啸岳心下稍安。接下来该报出完整的对接暗号了。他刚要开口,身边的小石头却抢着喊道:“老槐树,新叶黄!没错吧?”
汉子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恢复如常,笑着点头:“没错没错,是自己人!”
秦啸岳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暗号确实对上了,对方特征也符合,便压下心头疑虑,上前与汉子握手:“同志辛苦了,我们是抗联第二支队的,我是队长秦啸岳。”
“周志平,新调来的交通员。”汉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笑容朴实,“这批物资可不好弄,同志们费了好大劲才凑齐。”
他边说边解开麻袋,露出里面的木箱。秦啸岳帮忙将箱子抬出来,却发现重量有些不对劲——药品不该这么沉。
当箱子完全打开时,秦啸岳傻了眼。里面根本不是急需的药品,而是一整套崭新的农具——锄头、镰刀、铁锹,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泽。
“同志,这是...”秦啸岳皱紧眉头,“我们要接的是药品啊!怎么是农具?”
周志平也懵了,掏出怀里的单据仔细核对:“没错啊!我接的任务就是送农具!暗号是‘老槐树,新叶黄’,完全正确!你们不是第三支队的人吗?他们说需要农具开垦菜地...”
小石头一听急了:“我们是第二支队的!要农具干什么?现在伤员等着药品救命呢!”
双方僵持不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秦啸岳的手悄悄摸向腰后的手枪,两名埋伏的战士也察觉异常,慢慢向中心靠拢。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青山和林晚秋气喘吁吁地赶来,显然是接到了埋伏战士发出的信号。
“怎么回事?”陈青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手已按在枪套上。
秦啸岳苦笑:“暗号对接上了,但送来的是农具,不是药品。这位周同志说是送给第三支队的。”
林晚秋脸色顿时煞白,快步上前:“暗号怎么对的?”
小石头抢着回答:“就是按林姐你说的,‘老槐树,新叶黄’啊!一字不差!”
林晚秋猛地捂住嘴,眼中满是懊悔:“坏了!我昨天说错了!新暗号应该是‘老槐树,新叶长’,不是‘新叶黄’!我把‘长’说成‘黄’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周志平先是一脸茫然,随即恍然大悟,拍着大腿笑起来:“哎哟喂!这可闹了大乌龙!我说呢,第三支队的人我见过几次,这位秦队长面生得很!原来是暗号说错了!”
秦啸岳哭笑不得:“晚秋啊晚秋,你这一嘴瓢,我们差点接错物资!要是真把农具带回去,杨司令非让我们开荒种地去不可!”
林晚秋羞得满脸通红,连声道歉:“怪我怪我!昨晚整理电文到半夜,头脑不清醒,就把暗号记混了...”
陈青山原本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无奈地摇头笑道:“还好都是自己人,要是遇上敌人冒充的,这乌龙可就闹大了。”
周志平倒是豁达,一边重新捆好麻袋一边说:“没事没事!都是打鬼子的同志,农具我送回据点,再让他们把药品送来。不过今天是不行了,得明天同一时间。”
问题解决,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小石头好奇地摆弄着崭新的锄头,嘀咕道:“其实这农具也挺好的,咱们不是正好想开片菜园子吗?”
秦啸岳敲了下他的脑袋:“小子,伤员等着药品救命呢!农具再好也不能当药使啊!”
回营地的路上,秦啸岳故意板着脸逗林晚秋:“晚秋同志,下次说暗号可不能再嘴瓢了,不然我们下次可能要接一箱子绣花针回来!”
林晚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下次我肯定白纸黑字写下来,再也不凭记性说了!要是再错,我就自请去炊事班削一个月土豆!”
小石头凑过来,一脸庆幸:“还好没接错,要是真把农具带回去,我们就得拿着锄头打仗了!”他边说边比划着抡锄头的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陈青山笑着搂住秦啸岳的肩膀:“老秦,你也别光说晚秋。你不是自称记性好吗?怎么也没发现暗号错了?”
秦啸岳老脸一红:“我那不是信任同志嘛!哪能想到咱们的林大才女会犯这种错误...”
说说笑笑间,一行人回到了营地。得知乌龙事件后,杨靖宇既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嘱咐大家引以为戒。
第二天,真正的药品顺利送达。当看到箱子里整齐码放的磺胺粉、麻醉剂和闪亮的外科器械时,何秀兰激动得眼眶发红:“有了这些,战士们的伤就有救了!能少牺牲多少好同志啊...”
陈青山仔细清点着药品,对身边的林晚秋笑道:“这次虽然闹了乌龙,但也算有惊无险。以后我们接物资,还是得白纸黑字写清楚,省得再闹笑话。”
林晚秋认真点头,心里既愧疚又温暖。她明白,正是战友间的信任与包容,才让这样的乌龙事件最终化作一段趣谈,而非严重的失误。
当晚,营地召开会议,正式制定了暗号交接的标准化流程:所有暗号必须书面记录、双人核对、交接前再次确认。这套流程后来在整个抗联队伍中推广,大大减少了类似错误的发生。
而“暗号闹乌龙”的故事,也成了艰苦抗战岁月中一段轻松的小插曲。每当战士们感到压力巨大时,总会有人提起:“还记得那次秦队长和小石头差点扛回一箱子农具吗?”接着便是一阵开怀的笑声,冲淡了战争带来的阴霾。
林晚秋后来真的去了炊事班——不过不是受罚,而是自愿帮忙。她一边削着土豆,一边对来帮忙的小石头说:“看来我这记性,只适合记住鬼子们的罪行和战友们的笑脸。那些弯弯绕绕的暗号,还是交给纸笔最可靠。”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林姐,我现在都把重要事情记在本子上了!秦队长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望着小石头认真的模样,林晚秋忍不住微笑。她知道,这些在战火中积累的经验与教训,这些苦中作乐的瞬间,正是支撑他们继续前进的力量。
月光如水,洒在安静的营地上。明天还有更多挑战,但今夜,笑声回荡在山林间,温暖着每一个战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