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韩的年轻人脸上犹自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眼神中已多了几分希冀,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恳求道:“前辈……前辈修为通天,慈悲为怀,可否……可否容我等追随左右,哪怕是为奴为仆,只求一条生路!”
李长生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缓缓摇头,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乃山野散人,不涉红尘,不留因果。尔等追随于我,非是生路,反是取死之道。”
他详细描述了一条通往西域更深处,绕过几个强大部落和元军主要哨卡,最终可抵达一处水草相对丰美、人迹罕至的小型绿洲的路径。那条路极其难行,要穿越数道冰封的峡谷,绕过一片流沙区域,若非他神识强大,对昆仑地貌了如指掌,绝难发现。
众人闻言,脸上刚升起的希望之光又黯淡下去,显然觉得这条路希望渺茫。李长生也不多言,从怀中(实则是从储物空间)取出几个小巧的玉瓶,递给那领头的伤者:“此乃我平日炼制的伤药,内服外敷皆可,虽非仙丹,于尔等伤势应有奇效。省着用,或可支撑你们走到目的地。”
那领头汉子接过玉瓶,入手温润,知非凡品,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前辈赠药活命之恩!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我等也好铭记于心,日夜为恩人祈福。”
李长生摆了摆手,淡然道:“姓名不过虚妄,祈福亦是无用。速速离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元军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无法强求,只得互相搀扶着,按照李长生所指的方向,步履蹒跚地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李长生的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那个一直沉默寡言、搀扶着同伴的韩姓年轻人。
之前因战事紧急,未曾细看,此刻稍加留意,李长生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虽因疲惫和污渍显得有些狼狈,但眉宇间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清澈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竟让他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依稀竟与记忆中近百年前,那位在光明顶上豪气干云、在万安寺外忧心忡忡的明教教主张无忌,有着三四分的相似!
这丝相似极其微弱,若非李长生神识敏锐,又曾与张无忌有过数面之缘(虽未直接交谈,但远远见过其形貌神态),几乎难以察觉。而且,张无忌隐退已是近百年前旧事,岁月沧桑,其后人血脉流散,相貌有所变化也是常理。
李长生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随口问道:“这位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为何也卷入这刀光剑影之中?家中亲人可还安好?”
那韩姓青年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突然问及自己,显得有些局促,连忙躬身答道:“回前辈话,晚辈韩昭。家中……已无亲人了。先祖曾与明教有旧,晚辈自幼父母双亡,是教中叔伯抚养长大。如今教蒙大难,晚辈岂能独善其身?”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耿直。韩昭……姓韩?李长生脑海中迅速翻阅着久远的记忆。张无忌身边的红颜知己,似乎并无姓韩的……等等,他猛然想起一人——那小昭!那位身世可怜、聪慧坚韧、最终远赴波斯成为明教总教圣女的姑娘!她本姓韩,其母便是紫衫龙王黛绮丝!
是了,小昭!若说张无忌有后人流传,最可能的,反而是这位情深缘浅的小昭!难道眼前这少年,竟是小昭的后人?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等人的故事结局众说纷纭,但小昭远走波斯是确凿之事。她若有子嗣,姓韩倒也合情合理。
李长生心中波澜微起,仿佛触摸到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那个天真烂漫的钟灵,豪气干云的乔峰,命运多舛的段誉,惊才绝艳的张无忌……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如今,竟在此荒山雪岭之中,遇到了可能与故人血脉相连的后辈。
他深深看了韩昭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往昔的追忆,有对命运弄人的感慨,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但这缕情绪很快便被他压下,重新归于古井无波。
他并未点破自己的猜测,也无意去探寻韩昭与张无忌、小昭之间确切的关系。知晓太多,对双方都未必是好事。这缕因果,过于沉重,与他“躺平”修行、不沾凡尘的初衷相悖。更何况,张无忌自身都已隐退不知所踪,其后人的命运,自有其轨迹。
“原来如此。”李长生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你能在乱世中存活至今,已属不易。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或许他日,你们这一支血脉,还能有重光之时。”
他这番话,既是对韩昭说的,也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欲离去,衣袂在寒风中微微飘动,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
韩昭看着李长生即将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他猛地喊道:“前辈!我们……我们还能再见到您吗?”
李长生脚步未停,只有一句淡淡的话语随风传来,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若有缘,自会相见。若无缘,强求无益。珍重。”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雪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原地一群劫后余生、面面相觑的明教教徒,以及手握丹药、望着前辈消失方向怔怔出神的韩昭。
风雪依旧,很快便将战斗的痕迹与足迹掩盖。李长生立于远处一座雪峰之巅,神识遥遥感应着韩昭等人艰难西行的队伍。
“张无忌……小昭……”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几乎要被漫长岁月磨平的名字,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系统面板依旧平静,并未因他这点小小的“心绪波动”而有所反应。看来,只要不产生强烈的执念与介入之心,仅仅是感慨与回忆,并不违背“躺平”的真意。
这个发现,并未带来多少欣喜,反而让他对“长生”二字,有了更深的体悟。长生,意味着要见证无数故人老去、逝去,见证恩怨情仇如潮水般起落,最终只剩下自己,承载着越来越沉重的记忆,在时光长河中孤独前行。
“但愿你能活下去吧,年轻人。”李长生最后看了一眼那在雪地中如同蝼蚁般渺小的队伍,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数里之外,朝着秘境的方向悠然行去。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一段触及往昔尘埃的微风,吹过便散了。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他的“躺平”之道,在经历了最初的懵懂、中期的超然,到如今面对文明存亡的抉择,似乎又在悄然发生着更深层次的变化。这缕与故人之后的微弱因果,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但那扩散开的涟漪,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带来意想不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