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这龙椅烫屁股!
福宁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忠和那句带着哭腔的“万万不可”还在梁间回荡,他整个人已经匍匐在地,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听到了亡国之音。
赵祯看着老太监如此剧烈的反应,到了嘴边的另一句玩笑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现代人的调侃,在这个森严的等级体系里,不啻于一场精神上的地震。
“朕……朕只是随口一说,大伴不必惊慌。”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起来吧。”
陈忠和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依旧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老奴失仪,官家恕罪。只是……登基大典乃国之重典,历时数个时辰,期间官家需秉持礼器,行止皆有定规,确……确实无法中途歇息。”
“数个时辰?!”赵祯心里哀嚎一声,这比他前世开过的任何一场马拉松会议都要命!穿着几十斤的衣服,戴着挂满珠子的帽子,站好几个小时?这是皇帝登基还是特种兵集训?
但他脸上只能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朕知晓了。你且下去,朕要……静思片刻。”
“是,老奴告退。”陈忠和如蒙大赦,躬着身子,倒退着一步步挪出殿外,轻轻关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赵祯一人。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比连续加班三天还要疲惫。这种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表情都要深思熟虑的感觉,太压抑了。他走到那张宽大的龙床边坐下,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冰凉光滑的床沿。
“这就是龙椅……的周边?”他苦中作乐地想,“感觉还没我前世的人体工学椅舒服。”
玩笑归玩笑,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明天的登基大典,是他作为“赵祯”这个新身份的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公开亮相。不容有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应对重大项目一样,在脑海里拆解明天可能遇到的“风险点”。
第一,体力。这具身体刚刚“病愈”,虚弱是肯定的。必须保证今晚充足的睡眠,明天早上无论如何要吃点东西垫肚子,避免低血糖在现场晕倒,那乐子就大了。
第二,礼仪。这是他最没底的。那些繁琐的步骤,三跪九叩,祭祀天地,告慰祖宗……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虽然有,但模糊不清,就像没复习的考试重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具体内容却一片模糊。
“要是能有个提词器就好了……”他异想天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心态。他必须时刻记住,自己现在是皇帝赵祯,不是社畜赵臻。不能露出茫然、不耐烦或者……想吐槽的表情。尤其是在太后和那些老狐狸一样的朝臣面前。
他回想起刚才去见刘太后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深宫妇人,而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在她面前,任何一丝不妥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低调,隐忍,少说话,多观察。”他给自己定下了初期的行动方针,“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绝不能引起这位‘董事长’的过度关注和忌惮。”
想到这里,他重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几份让他头疼的奏章,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啃读起来。这不仅是为了了解政务,更是一种学习和伪装。他必须尽快熟悉这个时代的语言风格和表达方式。
时间在艰难的阅读中悄然流逝。夜幕降临,宫殿内外次第亮起灯火。
陈忠和再次悄无声息地进来,询问是否传膳。赵祯点了点头。
晚膳比早膳更加丰盛,大大小小的碗碟摆满了整整一张桌子。菜肴依旧精致,但烹饪方式多以蒸、煮、烤为主,调味相对简单。赵祯吃着嘴里淡出鸟的御膳,无比怀念前世的重辣重油,怀念火锅、烧烤、小龙虾……
“等站稳脚跟,第一件事就是改革御膳房!”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用膳完毕,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当宫女端来热水和布巾时,他看着那盆清水,又想起了前世方便的淋浴和牙刷。
“算了,一步一步来,先搞定明天再说。”
他躺在宽大而冰冷的龙床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却毫无睡意。殿外偶尔传来巡夜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和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提醒着他所处的时空。
明天,将会是怎样的一天?
他会顺利度过吗?
万一……万一他搞砸了,会不会被太后废掉?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直到后半夜,他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沉沉睡去。
……
翌日,天还未亮,赵祯就被陈忠和轻声唤醒。
“官家,时辰到了,该起身准备大典了。”
赵祯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感觉自己刚闭上眼没多久。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只有殿内摇曳的烛光驱散着昏暗。
“这比996上班起得还早……”他内心吐槽,但身体已经自觉地开始配合。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他像一个人形玩偶,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团团围住,进行着登基前最复杂的“装备穿戴”仪式。
先是一层又一层的里衣、中单,然后是厚重的绛纱袍,蔽膝,最后,才是那件工艺极其复杂、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的玄色衮服。
当那沉甸甸的衮服加身时,赵祯感觉肩膀猛地一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这玩意儿,比他前世背的电脑包加上所有资料还要重!
接着是系上宽大的腰带,悬挂上玉佩、绶带等一系列零零碎碎。每一样都有其象征意义,每一样都沉重而累赘。
最后,是戴上那顶最有标志性的冕旒。
陈忠和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漆盘,上面端放着一顶前圆后方、象征天圆地方的冕冠,冠冕前后各垂着十二串五彩玉珠,名为“旒”。
“官家,请冠冕。”
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冕旒戴在赵祯头上,调整好位置。
一瞬间,赵祯感觉自己的视野被那些晃动的玉珠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必须保持头部绝对平稳,才能看清正前方有限的一小片区域,稍微一动,眼前便是珠玉碰撞,叮当作响,视野里一片模糊摇曳。
“这玩意儿是用来防止皇帝东张西望的吗?”他忍不住腹诽,“设计理念倒是挺‘防窥屏’的。”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经微明。
陈忠和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着穿戴整齐的赵祯。眼前的少年天子,在庄严沉重的衮服冕旒衬托下,虽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竟也隐隐透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官家……真乃天人之姿!”陈忠和由衷地赞道,声音里带着激动。
赵祯却没心思听这马屁。他现在只感觉浑身都被束缚着,行动极其不便,头上顶着一座山,眼前晃着一片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自己的衣摆或者让冕旒晃得太厉害。
在陈忠和及一众内侍宫女的簇拥下,他走出了福宁殿。
殿外,仪仗卤簿早已陈列完毕,旌旗招展,侍卫肃立,气氛庄严肃穆。礼官见皇帝出来,立刻高声唱喏,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向举行大典的宫殿移动。
赵祯按照指引,登上了御辇。坐下的那一刻,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自己走着去那么累了。
御辇起行,前后左右皆是护卫和仪仗。穿过一道道宫门,沿途所见,无不是跪伏在地的宫人和侍卫。这种被万众跪拜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异样,但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大典的紧张。
他终于抵达了举行登基大典的主殿外。
御辇停下,赵祯在陈忠和的搀扶下,略显笨拙地走了下来。前方,是长长的、通往大殿的汉白玉台阶,仿佛直通天际。台阶两侧,文武百官按照品级爵位,身着朝服,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阳光初升,照耀在他玄色衮服的金绣纹样和冕旒的玉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被沉重礼服压得有些佝偻的背脊,抬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一步,两步……
他走得很慢,很稳,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和头上晃动的旒珠。
他能感觉到两侧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或许还有……不屑?他无暇细想,全部精神都用在“走路”这件看似简单,此刻却无比艰难的事情上。
终于,他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宏伟的大殿门前。
殿内更加幽深,香烛的气息混合着陈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前方,是高高在上的御座——那把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龙椅。
礼乐声变,更加庄重恢弘。
礼官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导着他进行下一步仪式。
祭祀,祷告,拜谢太后……一系列流程在礼官的唱喏声中按部就班地进行。赵祯像个高度紧张的机器人,完全依靠着残存的身体记忆和礼官的指引,机械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里衣,沉重的衮服仿佛有千钧重,头上的冕旒更是让他脖颈酸麻。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升御座,受群臣朝拜。
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他在两名内侍的象征性搀扶下,转身,面向殿外黑压压的百官,一步一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跳得更快一分。
终于,他走到了龙椅前。他小心翼翼地转身,拂开宽大的衣袖,准备坐下,完成这最后,也是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动作。
然而,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或许是因为冕旒遮挡了视线,或许是因为那该死的衣摆实在太长……
在他弯腰坐下的那一刻,他的左脚脚跟,精准地踩在了自己右腿一侧那过于宽大的衮服下摆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殿内殿外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结结实实地朝着那冰冷的、雕琢着龙纹的御座边缘——
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