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秋声里的烟火与心潮
秋风卷着岭南的潮气,从梅州方向飘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店后仓库里点货。纸箱垒得快顶到天花板,拆开的口子露出里面叠得齐整的梅花裤——黑色底缀着中国红梅枝的款式,是今年秋季最俏的货。
“老板,您是没瞧见,”来补单的梅州商户张姐撩着围裙角,声音里满是惊叹,“现在梅州街上走三步,就能见着穿您家梅花裤的妇女!菜场里卖菜的、学校门口接孩子的,连我家隔壁退休的李老师都买了两条换着穿。”她顿了顿,伸手比了个数字,“我这小摊子这季都卖了八百多条,听说光梅州城里,二十几家拿货的商户加起来,足足走了一二万条!”
我听得心头一暖,顺手翻出账本。这季的数字确实亮眼:七万条裤子,几千件上衣,总销售额堪堪破了三百八十万。最打眼的就是梅花裤,单款撑起大半江山。张姐还在念叨价格的事,说商户们虽偶尔抢客把零售价搅得有点乱,但谁都没跌破过最后底线——至少留着十到十五元的利润。“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们零售的利润,比您这批发商说不定还薄呢。”她笑着叹道。
我递给她一瓶可乐,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成本栏:梅花裤成本三十元,批发价五十三元,净赚二十三元。即便如此,比市场上同类面料的裤子还是便宜了十五元——别家拿货价就六十多,零售价肯定都在多在八十元之上了。说到底,还是沾了自己加工生产的光,没有中间商层层加价。
“秋季把市场打开了,冬季就不愁客了。”我跟张姐说。心里早有盘算,去年试做过冬装的经验还在,今年主打小棉衣和小棉裤准没错。更踏实的是,资金周转如今彻底没了问题,不用再像从前那样,算着账等回款。
只是这份踏实,是用连轴转的日子堆出来的。白天上午在店里帮着理货销货、对账,下午要么扎在面料市场挑布料,要么去深圳南头的工厂盯生产进度;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吃了晚,还得在灯下琢磨新款,翻着花型册选图案,用彩笔在纸上勾初步的配色线,看不同色线搭在一起的效果。有时候盯着图纸久了,脑子像被浆糊裹住,转不动了,就会抓起车钥匙往深圳跑——谢莉在那儿,总能跟她聊出点思路来。
谢莉如今比我还懂行。她在深圳公司的工作室做得有声有色,见我每次来都带着黑眼圈,总说我瘦得厉害。“你这哪是当老板,分明是把人家一个设计团队的活,全揽在自己身上了。”她一边给我泡咖啡,一边递过来几张画好的设计稿,“我这儿攒了几款,你看看能不能用。”
她的稿子确实有想法,虽然我没完全采纳,但总能给我新启发。有几款改了改细节就下了单,销量不算顶好,但也能稳定走货。这次去,她又提了请设计师的事,说认识个同行以前是校友关系不错,是另一家品牌服装厂的,叫王淑芬,因为是学长比她入行早一年,前几天刚跟她聊天说想换一下环境。“就是怕你看不上,”她有点犹豫,“人家经验应该是够的但中国风的服装可能没设计过。”
“怎么会看不上?”我赶紧接话,“你帮我问问,薪水待遇方面她有什么要求?”
谢莉掏出手机,边翻聊天记录边说:“她以前月薪七千。你能接受吗?”
我想了想,去年谢莉来我深圳试用期时,月薪才三千多,如今行情涨了,也该大方些。“我给八千,不过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间四千,若录用?发试用期减少的薪水。你问问她行不行。”
谢莉立刻拨了电话,三两句就敲定了——对方同意。我忽然来了兴致,对着电话里说:“要不约她现在过来见一面?正好到饭点了,晚上一起吃海鲜。”
谢莉跟对方确认了地址,挂了电话笑我急脾气:“你倒比我还上心。”
“这不是怕好人才跑了嘛。”我笑着起身,“走,去东门海鲜一条街,我请客。”
打的过去也就十几分钟,找了家靠窗的菜馆坐下,刚点完菜,王淑芬就到了。她穿了件浅蓝衬衫,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看着既精神又漂亮,眉眼间透着股沉稳劲儿。谢莉赶紧起身介绍:“这是王淑芬,淑芬,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做裤子特别厉害的那位——”
“叫我木子就行。”我接过话,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晚饭间我没提工作,只跟她们聊些家常,说梅州市场的趣事,讲面料市场里遇到的奇葩摊主。谢莉倒先按捺不住了,踢了踢我的脚,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不是来给你做红娘,介绍你们处对象的,你咋半句工作都不提?”
我被她逗笑,故意提高点声音:“看你这急性子,人家淑芬可比你沉稳多了。”
“她还比我漂亮呢,你咋不也夸夸?”谢莉的声音没压住,桌上三个人都听见了。
我顿时语塞,余光瞥见王淑芬忍着笑,赶紧打圆场:“淑芬,你别介意,她就这直脾气。”
“没事,”王淑芬端起酒杯,跟谢莉碰了一下,“我们女人都这样,说明阿莉在乎你。来,干杯。”
酒杯碰撞的脆响里,刚才那点尴尬瞬间散了。我这才开口,把公司的情况、冬季的计划跟王淑芬简单说了说:“我公司的大概情况阿莉也跟你提过,我看你挺沉稳的,不知什么时候方便能过来上班?”
王淑芬放下酒杯,语气坦诚:“可能要等一两个月。我们公司规定,辞职得提前一个月,还得等招到新人交接完才能走。”
“那没问题,我等你消息。”我点头应下。心里还想着谢莉刚才的话,倒不好意思主动要联系方式了。
倒是谢莉,等我买完单,忽然说:“你们俩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沟通也方便。”
王淑芬却摆了摆手,冲我挤了下眼:“不了,还是麻烦阿莉当中间人吧,她做好事做到底。”
我立刻顺着话头说:“对,辛苦你了,谢大功臣。”
谢莉没再坚持,跟王淑芬道别时,还邀她去家里坐坐。王淑芬笑着摇头:“不了,今天太晚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改日吧。”
我们在海鲜一条街的路口分了手,我们打车回了她的公寓。房间里开了个微弱光的小台灯,窗外的路灯倒挺亮的能看清她的轮廓。她坐在沙发上,手指绞着衣角,没像平时那样跟我闹。
等我洗完澡出来,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背对着我。我挨着她躺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今天怎么突然说那话?有点没礼貌。”
她转过身,声音带着点委屈:“我也不知道,话到嘴边就冒出来了。”
“你跟淑芬是姐妹,是不放心她,还是……针对我?”我放软了语气。
“对不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说完就后悔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发僵,“其实我知道,你是看见我跟淑芬聊得投机,有点吃醋了。”
她埋在我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也正常,”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明你心里有我,在乎我。只是以后别这样了,要是觉得不舒服,发个信息提醒我就行,别让淑芬下不来台。”
她忽然抬起头,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泛红的脸颊。“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她说着,往我怀里缩了缩,手臂轻轻环住了我的腰。
房间里静了下来,窗外的车流声隐约传来。我抱着她,鼻尖萦绕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忽然觉得,这连轴转的日子里,最踏实的时刻,其实就是这样——累了有人能说说话,闹点小别扭后,还能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冬季的计划还在脑子里转,得抓紧了马上就要转冷了,但此刻,我只想多抱她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