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长案上的茶香袅袅升起,氤氲了韩渊半张脸。他指尖捏着一枚青瓷茶杯,杯沿在唇间轻轻一点,却没有饮下,目光落在韩烨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古董般的审慎。
“自保之力,终究是小道。”韩渊放下茶杯,杯底与玉案相触,发出“叮”的轻响,打破了厅内的沉默,“岚风城立足百年的家族,哪一个没有压箱底的手段?赵家的蚀灵粉,秦家的水纹灵阵,都不是你一个散修能抗衡的。”
韩烨心中微动,知道正题要来了。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语气谦逊:“家主教训的是。晚辈眼界有限,确有许多不懂之处。”
“你能明白就好。”韩渊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虽出身旁系,但身上终究流着韩家的血。如今你在岚风城崭露头角,是好事,却也犯了忌讳——三家鼎立的平衡,最忌出现不受掌控的变数。”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厅外那棵千年古槐,树干粗壮如虬龙,枝叶遮天蔽日:“主脉与旁系,如同这树干与枝叶。枝叶再繁茂,若离了树干滋养,终究会枯萎。你在清风镇的遭遇,想必也清楚——旁系争斗,若无主脉支撑,何其艰难?”
韩烨的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韩渊这话,无疑是在揭他的旧伤疤。清风镇韩家的排挤、韩平的刁难、韩振的孤立无援……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家主所言极是。只是晚辈愚钝,不知主脉愿给晚辈何种支撑?”
“很简单。”韩渊的声音陡然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认祖归宗,归入主脉。从此你便是韩家主脉的修士,你的炼器铺,也纳入韩家产业麾下。”
韩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预想过韩渊会提出合作,会提出要求,却没料到竟是“认祖归宗”——这意味着他要彻底依附韩家主脉,失去现在的独立性。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韩渊继续道:“归入主脉,你将不再是孤身一人。韩家的藏经阁,你可随意出入;韩家的矿脉资源,你可优先取用;秦、赵两家若再敢动你,便是与整个韩家为敌。”他伸出三根手指,“作为交换,你只需答应三件事。”
“请家主明示。”韩烨的声音有些干涩。
“第一,断绝与秦、赵两家的所有合作,成为韩家专属炼器师。”韩渊的目光锐利如刀,“主脉的人,岂能为外人铸器?”
“第二,每月需向家族上缴十件中阶灵器,五件高阶灵器,作为资源置换的代价。”
“第三,日后若家族有令,无论何种任务,你都需优先执行,不得推诿。”
三条条件,如同三道枷锁,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韩烨沉默着,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断绝秦赵合作,意味着失去两条重要的材料来源;高额的灵器上缴,等于将他的劳动成果大半收归家族;而无条件执行任务,更是将他的未来彻底绑在了韩家的战车上。
“家主,”韩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晚辈有一事不明。”
“你说。”
“若晚辈归入主脉,”他直视着韩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清风镇的韩家分支,包括韩振等人,主脉会如何相待?”
韩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片刻后,他淡淡道:“旁系自有旁系的规矩,主脉向来不插手分支内务。”见韩烨眉头微蹙,他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既已归入主脉,若有人敢因你而刁难清风镇分支……主脉出面压下便是。”
这话看似承诺,实则透着一股冷漠。“不插手内务”,意味着清风镇韩家的内斗依旧会继续;“出面压下”,则是将韩振等人的命运,与韩烨是否“懂事”捆绑在了一起。
韩烨心中冷笑。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一场交易——用他的自由与才华,换取一个看似光鲜的“主脉”身份,顺便将清风镇的软肋捏在手中。
“晚辈斗胆问一句,”韩烨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迎上韩渊,“若是晚辈不愿归入主脉呢?”
韩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寒玉长案上的茶香不再袅袅,而是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下来。灵境九品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向韩烨,让他脚下的青石板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你可知,多少旁系修士挤破头,都想得到这个机会?”韩渊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凭你一个伪灵根,能在岚风城立足多久?离了韩家的庇护,秦赵两家的下一次出手,就不是烧铺子那么简单了。”
韩烨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骨骼在威压下发出“咯吱”的呻吟,但他依旧没有低头。他想起谷洪的臂骨,想起《天工造物录》的奥秘,想起吴昊的信任,想起韩振那句“莫忘初心”——他的道,从来不是依附于谁,而是靠自己的双手,敲开仙途的大门。
“家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韩烨迎着那如山的威压,一字一句道,“只是晚辈愚钝,更习惯自己走的路。”
厅内的沉默,比刚才更加死寂。韩渊死死盯着韩烨,眼中翻涌着怒意、讶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许久,他才缓缓收回威压。韩烨猛地喷出一口浊气,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却被他硬生生挺住了。
“好一个‘自己走的路’。”韩渊重新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且回去想想。三日内,给我答复。”
“不必三日。”韩烨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坚定,“晚辈的答案,此刻便有了。”
他转身,对着韩渊深深一揖,然后挺直脊背,带着依旧在发颤的吴昊,一步步走出了正厅。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棂,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虽然单薄,却异常挺拔。
韩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尽头,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瓷杯竟出现了一道裂纹。
“伪灵根……”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倒比那些灵根优异的废物,多了几分骨头。”
庭院外的古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这场不欢而散的会面。韩烨知道,拒绝韩渊,意味着他将同时面对三大世家的压力,但他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自己选的路,哪怕布满荆棘,也比戴着枷锁的坦途,更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