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一行人刚进入酒店房间,门铃又响了。
秦望山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中山装,但神色比在胡州交流会时更加凝重。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在墨云身上略微停顿,点了点头。
“秦老。”许心迎上前。
“小友,节哀。”秦望山拍了拍许心的手臂,语气沉痛,“建安兄的事,我深感惋惜。”
“谢谢秦老。”
没有过多寒暄,秦望山直接切入正题,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我长话短说。赵老板的底,摸到了一些。”
“他不是单干。”秦望山语气肯定,“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背后有人,而且盘根错节。”
许心给他倒了杯热茶:“具体?”
秦望山接过,没喝。“他们做事,分三步。”
“第一步,找料。不光是国内墓里的,更多是从东南亚、东欧那边收‘旧货’,特别是瓷器、青铜残件。这些东西来历模糊,好下手。”
墨云眼神微动:“用真残件做底子?”
“对。”秦望山看她一眼,“所以很多高仿胎骨是对的,迷惑性极大。金陵那次,不少东西就是这路子。”
许心立刻联想到听雅轩那场拍卖。
秦望山继续:“第二步,加工。有专门的地方,养着一批人。做旧、修补、仿画工。”他顿了顿,看向墨云,“手法很老道。有些路子,我看着眼熟,像是你们墨门‘养玉’‘沁色’那套功夫的变种。”
墨云脸色不太好看:“确定吗?”
“七八成把握。”秦望山道,“尤其是处理釉面老化、模仿土沁层次感的手法,不是野路子能琢磨出来的。你们墨家,怕是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房间内气氛一沉。
“第三步,出货。”秦望山伸出三根手指,“三条线。一条走赵胖子这种私人交流会,专骗有钱的冤大头。一条走地下拍卖,洗给半懂不懂的二道贩子。还有一条……”他压低声音,“走水路,去境外。香江城是主要中转站,后面连着东南亚和欧美的买家。”
“跨国链条……”许心喃喃道。
“不止是卖货。”秦望山摇头,“他们在境外有合作的‘工作室’。一方面研究更高端的仿制技术,另一方面,也在试探性地用他们那套‘高仿’洗钱。金额不小。”
王天河咂舌:“玩这么大?”
“比你想的还大。”秦望山看向许心,“你父亲当年碰到的,就是这么个庞然大物。他弄那个永乐青花罐,不只是为了揭穿骗局,更是想摸清他们核心的运作模式和境外渠道。那罐子,是投名状,也是侦察兵。”
许心握紧了拳头。父亲潜入的,远不止一个造假窝点。
“那曜变天目残片呢?”墨云追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
“两可能。”秦望山分析
“一,这残片本身有古怪。你父亲在上面用了什么他们没掌握的技术,或者残片隐藏了特殊信息。二,这残片是个‘样品’,是你父亲技艺的巅峰证明。他们想通过它,反向破解你父亲的核心技术,甚至……找到你父亲可能留下的其他‘作品’或笔记。”
“下个月初那个局,”秦望山语气凝重,“不只是钓鱼。我收到风声,可能会有境外的重要人物过来‘看货’。赵胖子背后的人,想用这片残片,搭上更深的线。”
“我们必须拿到它。”许心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至少,不能让它落到境外。”
“难。”秦望山实话实说,“对方准备充分。会所换到了西湖边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地方,安保外包给了专业的公司,据说有退役的外籍人员参与。参与名单审核极其严格。”
墨云开口:“会所内部结构图和安保布防,我来想办法。墨家在胡州经营多年,总能找到缝隙。”
秦望山点头:“我这边也再使使劲,看看能不能拿到更详细的宾客名单和境外人员的背景。”
秦望山站起身,拍了拍许心的肩膀:“小子,压力很大。但你父亲没看错人。”
许心默默点头,算作回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许心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晓”的名字。他有些意外,接通。
“许心?”苏晓的声音传来,带着熟悉的清脆,但多了几分沉稳。
“是我。苏晓,好久不见。”
“嗯…听说你回胡州了。伯父的事,我很遗憾。”她语气真诚。
“谢谢。”许心走到窗边,避开其他人。
短暂沉默后,苏晓切入正题:“许心,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许伯伯的。”
许心握紧手机:“什么事?”
“许伯伯在被关押期间……并不是单纯等待审判。”
苏晓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
“他非常配合有关部门的工作。用了很长时间,非常详细地,把他所了解的那个造假集团的运作模式、核心人员结构、主要流通渠道……尤其是他们利用古董进行跨境资金转移的路径,全都复盘梳理了出来。”
许心愣住了。
“他提供了大量关键信息和内部细节。”苏晓继续说,“这些情报,对摸清那个跨国网络的架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完成他未尽的事情。”
许心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这些……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声音有些沙哑。
“当时情况复杂,需要高度保密。”苏晓解释,“我也是在后续参与一些协查工作时,才接触到部分信息。许伯伯他……其实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牺牲,比外界看到的更大。”
许心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父亲在探视室里平静的面容。那不是认命,是完成了重要使命后的释然。
“他留下的那些信息,”许心深吸一口气,“有用吗?”
“非常有用。”苏晓肯定道,“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些之前模糊的目标,也阻止了几批试图出境的高仿货。只是……那个集团很狡猾,核心层隐藏得很深,而且断尾求生很快。”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许心,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许伯伯的努力没有白费。也希望你……凡事小心。那个集团的能量和报复心,都很强。”
“我明白。”许心看着窗外,“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苏晓。”
“应该的。保持联系,有需要帮忙的,说话。”
挂断电话,许心在原地站了很久。
王天河凑过来:“心哥,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对。”
许心缓缓转过身,看向屋内的秦望山、墨云、周世宏。
“我刚知道,”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愫,“我父亲在狱中,已经配合有关部门,把那个造假集团的底,摸得差不多了。”
众人皆是一惊。
秦望山眼中精光一闪:“建安兄果然……”
墨云若有所思:“所以他的‘意外’,恐怕更不简单。”
许心点头:“对方很可能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或者,是怕他知道得更多。”
他看向秦望山和墨云,“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还是保守了。他们急着找回曜变天目残片,或许不光是图谋技术,也可能是想抹掉某些证据,或者……那残片本身,就关联着我父亲留下的某些关键信息。”
线索再次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