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峰等人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与绝处逢生的狂喜!
李忠源恰到好处地俯身,将厉峰、赵乾一一扶起,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起来吧,诸位兄弟!此番…你们非但无过,反而于朝廷有大功!”
“大人!大人再造之恩…卑职等人粉身碎骨…万死难报啊!”厉峰等人的感激发自肺腑,几乎泣不成声,又要叩首。李忠源拍了拍厉峰的手臂,力道沉稳:“好了。此事已明。功过是非,自有公断。” 他目光转向一旁肃立的几位地方军官:“胡将军,王大人,张大人,你们说,厉峰几位大内侍卫,此番调度联络之功,是否当得首功?”
胡震等人哪敢不应?连忙拱手齐声道:“厉侍卫等调度有方,促成大军合围,功不可没!大人明鉴!”这便是在军方见证下,将厉峰等人的“过失”,彻底扭转为实打实的“功劳”!铁案如山!
李忠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座位。他脸上温和的神情在摇曳烛光下陡然收敛,如同暖春瞬间化为凛冬!
“百宝药酒已足数寻得,陛下所托之差事也算有个交代。”他的声音如同冰棱碰撞,寒气四溢,“然则!”目光扫过石屋内所有人,“野狼帮余孽不除,留则为害地方;葫芦谷之事,更乃公然藐视朝廷,挑衅圣上威严!此等逆匪若不彻底铲除,挫骨扬灰,何以警慑四方宵小?!如何彰显我煌煌天威?!本官的脸面…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最后一句反问,掷地有声,带着雷霆之怒与不容置疑的决心!石壁仿佛都在嗡鸣!
“杀!”厉峰双目赤红,杀气暴涨,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从齿缝里挤出这个蘸满血腥的字,“卑职等愿为先锋!不将这伙无法无天的贼匪屠尽杀绝,誓不为人!”
“屠!尽!杀!绝!”赵乾、孙泰、冯翼几乎同时低吼出声,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发出咆哮。那股由死而生转化成的暴戾杀气,浓烈得如同实质,让旁观的几位地方军官皮肤上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胡震、王焕、张劲也是久经行伍,深知野狼帮恶名,此刻亦感到一股直冲脑门的热血。王焕抱拳,声音铿锵有力:“请大人下令!将士用命,定踏平野狼岭!”
李忠源环视众人,见火候已足,微微颔首,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将星催兵,铁血洪流
这一夜,厉峰等人几乎未曾合眼,反复推演突袭路径,分析各处探马回报的地形和布防草图中那如同铁与火组成的荆棘,务求不留一丝死角。
李忠源则在沐浴后,取出了云舞阳所赠的那一小瓶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玉白色泽的安神固本药酒。滴酒入喉,一股令人神清耳聪的凉意倏然在全身扩散开来,仿佛有潺潺清泉冲洗着他的四肢百骸、眉心祖窍,连日来的奔波、谷中修习的耗神、以及方才静室内暗藏的雷霆风暴所带来的精神疲惫,被这股沁凉温柔地抚平、洗涤一空!
他盘膝于铺着厚垫的土炕上,并未入睡,而是在玉色药力的滋养下,将思绪沉入冰晶般剔透的冷静之中。眼前清晰地展开两盘大棋:一盘是明日即将爆发的血肉搏杀,每一个环节,每一处可能出现阻滞的关隘,对方可能的反击点,都在他脑中反复推演、调整、细化;另一盘则是更为宏大复杂的京城棋局——云舞阳这张牌如何落子才能震慑朝臣;元气丹何时献上效果最佳;这滔天剿匪之功如何转化、分配给谁以获得最大政治收益;百宝药酒归京后引动的朝野视线如何为我所用?这一切,都在这药酒带来的极致清醒中,被条分缕析,编织成一张逐渐清晰的权力之网。
当窗外蒙蒙亮的灰色天光透过窗纸渗入房内时,李忠源缓缓睁开双眼。一夜未眠,双眸却精光四射,深邃得如同蕴含星海的幽潭,不见丝毫倦意,唯有无匹的冷静与掌控一切的气息。
他推开门。门外院落里,胡震、王焕、张劲三位顶盔掼甲的主将早已候在冰冷的晨风中,甲叶覆上了一层细密的露珠。他们身后,亲兵手中的火把燃烧着跳跃的赤焰,映照着一张张布满风霜、神情肃杀的脸。
“大人!各营将士已整装待命!攻城器械已推至预定位置!斥候一刻钟前回报,贼巢外围明哨暗岗已尽数拔除,未露一丝痕迹!是否立即按既定之策发兵野狼岭?”胡震上前一步,左手扶刀,声如洪钟。他背后的重甲亲兵手中,一杆象征着“云阳巡防营”军令的大纛旗,无风微动。
厉峰、赵乾等人几乎无声地出现在李忠源身后阴影处,披甲执刃,眼神冷硬如铁。
李忠源的目光缓缓扫过将领们急切而充满战意的脸庞,最后与厉峰那如同两块燃烧黑炭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厉峰重重点头,无声地传递着绝对的决心与一丝迫不及待的杀意。
李忠源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下颌。
他踏出院落大门,登上院外一块半人高的石台。视野陡然开阔!
莽山镇内外,已被一片钢铁丛林和跃动的火焰所充斥!数千精锐按照作战序列早已集结完毕,如同一片静止但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最前列,是刀盾营。精铁打造的大盾紧密排列,如同钢铁壁垒,盾缘森然反射着清冷晨曦。大盾下方缝隙间,一柄柄长刀寒芒吞吐。士兵们沉默地伫立,眼神中只有赴死的决心。
其后是长枪如林的步卒方阵。丈余长的点钢长枪斜指天空,密集成林,枪刃在初升朝阳的金光下闪烁成一片令人胆寒的光点之海。阵列沉稳如山,不动分毫。
两翼是数百轻骑,战马衔枚裹蹄,不安地刨着前蹄,打着响鼻,骑士端坐鞍上,弓刀在手,眼神如鹰隼盯住远处的目标。
弓弩阵已悄然前移到两翼稍靠前的位置,强弓劲弩紧握在手,箭囊中密簇簇的羽箭箭镞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最后方,也是最令人心悸的地带:十五架由粗壮树干与沉重绞盘构成的巨大炮车(投石机)如同沉睡的钢铁怪兽匍匐在地,巨大的摆臂上,比磨盘还大的石弹已上膛!
三十具体型稍小但更显精悍的床弩也已张开狰狞的弩臂,一根根如同短矛般粗长的弩箭被冰冷的钢铁弩机锁定,锋芒指向远方那片连绵起伏、黑影森森的巍峨山岭——野狼岭!
更刺眼的,是那三尊披着黑色炮衣、炮口粗如碗口的巨大洪武火炮!炮车周围围着数十名精悍的炮手和装着火药、铁砂的弹药车。黑洞洞的炮口,虽未点火,却已弥漫出令人灵魂颤抖的毁灭气息!它们在整支大军阵列的最后方,却散发着最沉重、最直接的死亡威胁!
整个镇内外静得可怕!除了战马偶尔的喷息声,便只有士兵粗重的呼吸声汇集成的低沉声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忠源身上,如同待燃的薪柴,只等那一声命令点燃!
李忠源深吸一口气,莽山清晨冰冷、带着泥土与草叶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清晨薄雾,牢牢锁定野狼岭主峰的方向,那里盘踞着亡命的毒狼。
没有多余的话语。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意志力,如同滚石撞向铜钟,瞬间盖过了一切寂静:
“发兵!”
“荡平野狼岭!”
声音在旷野上空炸开!
“得令!!!”胡震、王焕、张劲以及麾下各级军官、头目,齐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胡震“锵啷”一声拔出腰刀,寒光指天,声震四野:“云阳军!随吾——杀贼!!!”
张劲跨上战马,抽出长刀:“泸西健儿!踏破敌巢!杀!!!”
“昌宁锐士!破寨有功!!”王焕的声音带着金属撕裂般的力量!
“呜——呜——呜——”
沉浑如猛兽咆哮的牛角号声猛然划破长空!随即是更加激烈、如同惊雷滚滚的战鼓被拼命擂响!
“咚!咚!咚!咚!咚——”
鼓点瞬间点爆了死寂!如林的刀枪盾墙猛地向前压去!数千铁甲同时迈步!战靴踏地之声如同万千巨锤砸落地面!
“杀!!!”
“杀!!!”
“杀!!!”
震撼山岳的喊杀声汇成巨大的洪流,席卷着天地!铁甲碰撞,刀戈交击,军靴踏地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战争风暴!滚滚人潮马流,在号角与战鼓的催动下,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卷起弥天烟尘,如同决堤的火山熔岩,裹挟着冰冷的钢铁与炽热的杀意,以碾碎一切的威势,浩浩荡荡,冲向野狼岭!
所有人都知道,那片盘踞在险峰之上、布满陷阱毒雾与亡命之徒的巢穴,远甚于一座坚城。此去必然血肉横飞,恶战连场!但李忠源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悯与犹豫,唯有一往无前的决绝!一场将这片山区彻底染红的腥风血雨,已在这清晨的号角中,轰然拉开帷幕!野狼岭的山涧沟壑,即将成为吞噬生命的巨大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