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的公寓，厨房里飘着番茄牛腩的香气。
程昱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瑶围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她切菜的姿势很专业，葱姜蒜末整齐地码在瓷盘里。
“要不我来帮忙？”程昱卷起衬衫袖子。
沈瑶头也不回：“别，上次你切的土豆丝跟薯条似的。”
她手腕一翻，锅里的菜“嗤啦”一声翻了个身，“把餐桌收拾一下就行。”
程昱乖乖去摆碗筷。
他喜欢沈瑶这个小公寓，虽然比不上程家老宅的奢华，但胜在有人气。
书架上塞满专业书籍和小说，冰箱上贴着便利贴，阳台养着几盆绿植，其中一盆多肉被他上次浇水差点淹死，现在顽强地冒出了新芽。
“好了。”
沈瑶端着砂锅出来，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将就吃吧，冰箱里没什么菜了。”
程昱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好吃！比我家阿姨做的还香！”
“少拍马屁。”沈瑶白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你明明可以在家吃完再来的。”
程昱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那不一样。”
他环顾四周，“这儿有家的感觉。”
沈瑶夹菜的手顿了顿。
家？
这个字从程昱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
在她的印象里，程家老宅确实更像一个精致的展示柜，而不是温暖的家。
“陈志明今天交的报告不错。”
程昱转移话题，“他能力确实强，难怪程枫那么依赖他。”
沈瑶点头：“志明是个人才，就是跟错了人。”
“所以你留下他真是因为惜才？”
沈瑶眯起眼睛，“程总什么时候这么公私分明了？”
程昱被看得心虚，低头猛扒几口饭：“当然也有其他考虑……”
“比如？”
“比如……”程昱放下碗筷，“他帮我了解了那天晚宴的一些内幕。”
沈瑶挑眉：“什么内幕值得你违逆你爸的意思？”
窗外的夜色渐深，远处cbd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
程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瑶瑶，你觉得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谨慎地回答：“董事长……很厉害。”
“是啊，很厉害。”程昱苦笑，“厉害到可以为了利益牺牲任何人，包括他亲侄子，包括……”
他看了眼沈瑶，没说完。
沈瑶心头一跳，程昱这是在暗示程卫东也曾打算牺牲她？
“陈志明告诉我，我爸早就知道程枫挪用公款的事。”
程昱声音低沉，“他故意放任不管，就等着程枫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沈瑶放下筷子，这个信息很关键。
程卫东连亲侄子都能算计，那对她就更不会手软了。
“所以你留下陈志明……”
“因为没必要再搭上一个人。”
程昱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沈瑶看不懂的情绪，“程枫罪有应得，但志明只是尽职尽责。更何况……”
他顿了顿，“大伯已经够难过了，我不想看他连最后得力的助手都保不住。”
沈瑶微微一怔，她没想到程昱会考虑到程卫国的感受。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确实可怜，年轻时为了弟弟豁出性命去拼，如今儿子又……
“你爸同意？”
“他当然不同意。”
程昱扯了扯嘴角，“但我拿华北分公司的账目问题要挟他。那些账目有问题，志明早就发现了，只是被程枫压着没上报。”
沈瑶恍然大悟，难怪程卫东会松口，原来是被抓住了把柄。
她看着眼前的程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看似单纯的富二代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手段了？
“干嘛这么看我？”程昱被她盯得发毛。
“没什么。”沈瑶垂眸，“就是没想到你会为了陈志明跟你爸对着干。”
程昱给她盛了碗汤：“其实不光是为了志明。”
他声音轻了下来，“我是觉得我爸……太冷血了。大伯当年为了救他，差点被人打死，现在头发白成那样。可我爸呢？算计起程枫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瑶小口喝着汤，思绪翻腾。
程昱这番话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他还没完全变成程卫东那样利益至上的人，二是他对父亲的做法产生了质疑。
这对她来说既是好事也是隐患，好的是程昱还有软肋可抓，隐患是她可能低估了这对父子的复杂关系。
“你就不怕你爸生气？”她试探着问。
程昱突然笑了：“怕啊，所以我把责任推给你了。我说是你要留下志明的，毕竟他现在是你项目的人。”
沈瑶差点被汤呛到：“程昱！”
“开玩笑的。”
程昱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跟我爸说，志明手里有程枫挪用公款的完整证据，如果他被开除，难保不会鱼死网破。”
沈瑶眯起眼睛。
这个理由确实高明，既给了程卫东台阶下，又保住了陈志明。
程昱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精明得多。
“所以，”
她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你留下陈志明，保全了大伯的面子，拿到了程枫的犯罪证据，也是为了……对抗你爸？”
程昱的筷子停在半空：“瑶瑶，有时候我真怕你。”
他半真半假地说，“在你面前我就像个透明人。”
沈瑶不置可否，她起身收拾碗筷，程昱连忙跟上帮忙。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挤来挤去，胳膊时不时碰在一起。
“我来洗吧。”程昱抢过洗碗巾，“你做饭已经很辛苦了。”
沈瑶没争，靠在料理台边看他笨拙地刷碗。
水花溅到他的定制衬衫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但他浑不在意，像个普通的大学生男友。
“程昱。”沈瑶突然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必须选一个，你会选谁？”
说完就后悔，自己怎么又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水龙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昱转过身，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这算什么问题？”
“假设而已。”沈瑶语气轻松，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表情。
程昱走近一步，身上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我选你。”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但我会想办法不让这一天到来。”
沈瑶心咚咚跳。
这个回答很程昱，既表达了忠诚，又留有余地。
她本该满意，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如果有一天程昱知道他父亲的那些黑料都是她挖出来的……
“怎么了？”程昱注意到她的走神。
沈瑶摇头，突然伸手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衣服都湿了，换一件吧。”
她转身走向卧室，“我这儿有你的备用衣服。”
程昱亦步亦趋地跟着，像只大型犬：“瑶瑶，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事业和我之间做选择……”
沈瑶从衣柜里拿出他的衬衫，头也不回：“我不会让这种选择发生。”
她转身把衣服塞给他，“因为我的事业规划里一直有你。”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程昱。
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接过衬衫就要脱衣服，被沈瑶一巴掌拍开：“去浴室换！”
等程昱换好衣服出来，沈瑶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了。
他凑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周末有个艺术展，要不要一起去？”
“什么艺术展？”
“池晓棠推荐的，说是很前卫。”程昱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找补，“当然你不去也行……”
沈瑶合上文件：“好啊，正好我也有事找她。”
程昱立刻警铃大作：“什么事？”
“女人之间的秘密。”沈瑶神秘一笑，故意吊他胃口。
程昱果然上钩，缠着她问东问西，活像只担心主人被抢走的大狗。
沈瑶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军方下周来验收，你爸会出席吗？”
“当然，这种露脸的机会他从不放过。”
程昱撇撇嘴，“不过你放心，这次项目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沈瑶若有所思，程卫东出席验收是好事，她正好借机观察他对程科新材的态度。
如果一切顺利，这个项目将成为她在程氏站稳脚跟的关键筹码。
“瑶瑶，”程昱突然正色，“不管我爸怎么想，我是真心为你骄傲的。”
他握住她的手，“程科新材从无到有都是你在操盘，这太了不起了。”
沈瑶心头一暖，程昱的赞美总是这么直白热烈，不带任何算计。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把所有阴谋和盘托出，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你今晚住这儿还是回老宅？”
程昱眼睛一亮：“可以住这儿？”
“沙发归你。”沈瑶起身往卧室走，“敢越界就剁手。”
程昱委屈巴巴地抱着抱枕，却在她关门前喊住她：“瑶瑶，晚安。”
沈瑶回头，看见暖黄灯光下的程昱，头发微乱，笑容干净，像大学校园里那些普通的男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在乎这个单纯的富二代。
“晚安，程昱。”
她轻声说，关门的动作比平时轻柔了许多。
卧室里，沈瑶打开电脑，调出程科新材的所有核心数据。
军方验收在即，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锐利的轮廓。
客厅里传来程昱轻微的鼾声。
沈瑶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飞快地敲击。
世界充满算计，程昱的单纯既是她的软肋，也是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