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手指还在窗框上轻轻敲着，那辆侉子摩托的引擎声刚停，财务室的门缝就吞下了那个风衣身影。他没动，连呼吸都没乱半拍，就像蹲在田埂上等蚂蚱跳进篓子的娃。可心里头那根弦，已经绷得快冒火星子了。
他退回屋，从床底下摸出个旧搪瓷缸，掀开盖子，里头没装水，也没装粮，而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空白报销单。这玩意儿是他早几天悄悄存进去的，谁也不知道空间灵田还能干这个——存纸不占地，取出来连折痕都不带多一个。他把单子摊开，比了比袖口里那张八万块的预付款，眉头一挑：“还真敢写，连个收款单位都懒得编圆乎。”
他起身套上外套，顺手把搪瓷缸往床头一搁，没锁门，径直绕到了财务室后头。窗台干净得很，连个脚印都没有，显然周正平没在这儿设防。李慕白咧了下嘴：“到底是会计，不是特务，机关算尽也不会往窗台上撒灰。”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缝衣针，苏婉清前两天补裤子剩下的，细长还带个弯钩。赵老汉说过，山里老猎户撬兽夹就靠这手艺，轻巧一挑，簧片不响。他屏住气，针尖探进锁眼，手腕一抖，咔哒——门开了。
屋里黑得像锅底，他没开灯，借着窗外那点月光摸到办公桌前。周正平的抽屉上了锁，但锁得不严，缝里还能塞进指甲。李慕白把针换到右手，左手从搪瓷缸里抽出一张空白单，轻轻一抖，往抽屉缝里一插，再一挑——锁舌弹开。
抽屉拉开，最上面是几份打印的财务报表，底下压着个牛皮纸本子，边角都磨毛了。他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得像刻的，可内容却歪得离谱：一笔“冷链运输燃油补贴”写着两万三，备注却是“县农机站培训费”。李慕白冷笑：“培训个鬼，你当咱村拖拉机还能上高速？”
他继续往下翻，突然手指一顿——三张银行回单夹在中间，收款方写着“县远通物流”，金额分别是四万、三万五、两万八。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个月老支书专门查过，远通物流去年就注销了，营业执照还在镇工商所挂着当反面教材。
更绝的是，其中一张回单背面用铅笔写了串数字，像是账户尾号。李慕白眯眼细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号他见过，王铁柱前两天嘀咕过，说是周会计他堂弟周建民在县信用社开的户，专门用来收“亲戚间的小往来”。
他没碰纸，也没拍照——灯一亮，外头路过的人立马能看见。他只是把整本账本和那三张回单，一页页翻过，指尖轻轻一划，全数“吸”进了空间灵田。动作轻得像拂去衣上的灰，连桌上的灰尘都没惊动。
办完事，他原样关抽屉，锁门，从后窗翻出，落地时连裤脚都没蹭脏。回屋第一件事，不是喝水，不是喘气，而是从空间里把那堆资料取出来，摊在桌上。他拿支红笔，把“远通物流”圈了又圈，底下画三条横线，写上：“公司没了，钱还在走？这物流送的是阴间快递？”
他又翻到那张四万八的“系统调试费”，收款账户户名清清楚楚写着“周建民”。李慕白一拍桌子：“好家伙，调试费不打给技术员，倒打给堂弟？你家堂弟是电子神仙下凡？”
他正琢磨着，外头摩托声又响了。这次是往外走的，车灯划破夜色，照得财务室门口一亮。李慕白熄了灯，趴在窗边一看，果然是周正平，风衣裹得严实，手里拎着个黑皮包，鬼鬼祟祟上了车。
“还跑？”李慕白冷笑，“你当咱这村是提款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二天一早，他没去合作社，先拐到村口小卖部，买了包大前门，顺手塞给王铁柱：“抽不？提神。”
王铁柱接过烟，一愣：“你啥时候抽这个了？”
“我不抽，给周会计准备的。”李慕白眨眨眼，“他昨儿半夜又去银行了？”
“可不！”王铁柱一拍大腿，“我今早去修车，修车的老刘说，周会计天没亮就骑摩托进城，到信用社门口转悠半天，最后从包里掏出个存折，存了笔钱。”
“存了多少？”
“听说是三万二。”
李慕白把烟盒捏了捏：“好嘛，一边报运输费虚高，一边偷偷往外划钱，这叫‘财务双线操作’？”
中午，他把老支书、王铁柱、苏婉清叫到自家后院。门一关，他从搪瓷缸里掏出一叠复印件，往桌上一拍：“看看，咱合作社的‘物流’有多能跑——公司都黄了，三个月打款十二万七，钱是长翅膀飞过去的？”
老支书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看，脸色越来越沉：“这账户……周建民？周正平他堂弟？”
“亲的。”李慕白点头，“而且这三万二，刚好是车队报账差额的一部分。他一边让车队少收钱，一边自己多报账，中间的差，全进了堂弟口袋。”
苏婉清皱眉：“可这算挪用还是诈骗？要是风投知道咱们自己人查自己人，怕是要起疑。”
“所以不能动。”李慕白竖起一根手指，“现在揭发，我们只有复印件，他说是亲戚借贷，咱们拿不出转账记录原件。得等他再动一次钱，咱们直接蹲银行，人赃并获。”
王铁柱急了：“那要是他不打了呢？”
“会打的。”李慕白笑得有点坏，“贪钱的人，跟馋嘴的狗一样，闻见油腥就收不住舌头。他敢半夜跑两趟，就敢跑第三趟。”
老支书沉吟半晌，终于点头：“查，但别声张。财务新规下周就贴公告栏，所有支出必须三方签字，看他还能不能一手遮天。”
散会后，李慕白回到屋，把所有原始凭证——账本、回单、报销单——全数收回空间灵田。他摸了摸搪瓷缸的边沿，低声嘀咕：“这玩意儿当保险柜使，比银行还靠谱，至少不会半夜被人撬门。”
晚上，他正对着复印件画资金流向图，苏婉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我让镇上熟人查了周建民那个账户，过去半年进账五笔，总额二十三万七，全部来自不同名目的‘补贴’和‘维护费’。”
李慕白接过纸，一眼扫到最后一笔——四万八，日期是昨天。
他笑了：“昨儿他半夜进财务室，不是改账，是取凭证。今天去银行，是打钱。动作挺快啊。”
苏婉清问：“下一步？”
“等。”李慕白把纸折好，放进搪瓷缸，“他刚打完一笔，得歇几天。等他再动，咱们连账户带人，一锅端。”
苏婉清点头要走，忽然回头：“你真把证据放那……‘地方’了？”
李慕白指了指脑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会想到，咱合作社的账本，藏在种西红柿的地里？”
三天后，王铁柱火急火燎撞开他家门：“来了！周正平又骑摩托进城了，这回拎了个鼓囊囊的公文包！”
李慕白正在院里晾衣服，闻言手一停，湿漉漉的衬衫搭在绳子上，水珠一滴滴往下掉。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好晒到院角那口老井的石沿。
“走。”他把袖子一挽，“去县信用社，会会这位‘物流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