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破碎穹顶”的旅程,是一场主动踏入地狱的跋涉。
周遭的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仿佛他们正在穿过一层层愈发浓稠的死亡帷幕。
天空不再是铅灰色,而是一种病态的、泛着诡异紫红的浑浊色调,仿佛大气本身都在“厄里斯”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异。
阳光难以穿透,白昼也昏暗如同永夜前夕。
地面上,暗红色的菌毯不再是斑块状,而是连成了无边无际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的“地毯”,踩上去软腻粘滑,有时甚至会渗出带有腐蚀性的暗黄色脓液。
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臭几乎凝成实质,即使有防护服的过滤,那股味道也仿佛能渗透进来,勾起人胃里的翻江倒海。
辐射读数长期处于爆表状态,防护服的警报早已从尖锐蜂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低频嗡鸣。
生命维持系统的负荷达到极限,冷却剂消耗飞快,氧气循环效率不断下降。
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体力消耗远超以往。
变异体的数量和种类也呈指数级增长。
不再仅仅是零散的普通感染者或单一的进化体,他们开始遭遇成建制的、如同军队般巡逻的变异体群落。
有如同重型坦克般、披挂着厚重骨甲、能发射生物酸液炮弹的“毁灭者”;有身形纤细、能在菌毯上无声滑行、使用骨刺进行精准狙杀的“潜行者”;甚至还有能够释放大范围精神干扰波、驱使低等变异体发动自杀式攻击的“嚎叫女妖”。
每一次遭遇都险象环生。
伊万的重武器在连续作战和恶劣环境下故障频发,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靠蛮力和简陋的冷兵器近身搏杀,他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陈星的伤势在缺乏有效治疗和持续劳累下反复发作,咳出的痰液里开始带着血丝。
林风的精神在持续的高压和无处不在的精神干扰下濒临崩溃,时常会产生幻觉,需要李瑶和渡鸦轮流看护。
李瑶的医疗物资几乎耗尽,只能依靠有限的草药(在确认无毒后采集)和物理手段处理伤口。
渡鸦成为了队伍最锐利的眼睛和最稳定的火力点,她的狙击步枪多次在绝境中为小队打开生路,但弹药也所剩无几。
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小时,睡眠成了奢侈的折磨,只能在轮流警戒的间隙,背靠背地打个盹,时刻提防着从菌毯下、从迷雾中、从扭曲建筑残骸里扑出的致命威胁。
然而,正是在这极致危险的环境中,艾琳娜博士的原始菌株样本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
当他们被变异体群包围时,陈星会冒险取出样本试管(存放在特制的铅盒中),那些狂暴的怪物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往往会陷入混乱和迟疑,攻击欲望大减,仿佛无法理解这群散发着同源却又截然不同气息的“异物”。
这让他们多次得以从绝境中惊险脱身。
“它们……把原始菌株当成了‘自己人’,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林风在一次脱险后,喘着气分析,“信息素欺骗……真的有效!”
但这欺骗并非万能。
对于更高阶的、拥有一定智慧或者被更强精神个体控制的变异体,效果会大打折扣。
他们曾遭遇一只疑似受“巢脑”远程影响的“毁灭者”,它只是在样本前犹豫了片刻,便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怒吼,指挥着兽群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那次他们几乎全军覆没,是伊万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引爆了最后一枚高爆炸药,才勉强炸开一条血路。
“样本不是护身符……它只是给我们增加了一点生存的概率。”渡鸦擦拭着狙击镜上的污血,冷静地提醒道。
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
他们目睹了其他误入此地的幸存者的最终结局——被菌毯吞噬融化的尸体,被挂在骨刺林风干的残骸,甚至是被同类啃食后剩下的苍白骨架。
废土的残酷,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进入腐壤区深处的第七天,他们几乎弹尽粮绝,伊万的外骨骼彻底报废,成为了一副沉重的金属棺材,只能卸下。
陈星持续低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林风因为脱水和高辐射出现了器官衰竭的早期症状。
李瑶和渡鸦也到了体力的极限。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他们即将被绝望和疲惫彻底吞噬时,渡鸦在一个高地上,透过浓密的孢子迷雾,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巨大的半球形轮廓。
“破碎穹顶……我们到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那轮廓如同一个倒扣在死亡大地上的巨碗,通体呈现出一种被严重腐蚀的暗沉金属色泽,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和坍塌的痕迹。
它比想象中更加庞大,也更加破败。
而在穹顶不远处,一个不断向上喷涌着浓稠暗红色孢子和浑浊气体的“烟柱”直冲云霄,那就是活跃的孢子喷发口,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能量波动。
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是连怪物都绕道而行的死地。
但此刻,在灰烬小队眼中,那破败的穹顶,却象征着最后的希望,一个可以验证“摇篮”项目、躲避“收割者”目光的、可能存在的庇护所。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沉默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片最终的试炼场,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但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
要么在“破碎穹顶”找到生机,要么就和这片绝望的土地融为一体,成为“厄里斯”菌毯下又一堆无名的枯骨。
深入死地,方有可能,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