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洒下清辉,照亮前路。
姜秣身形轻盈,赶路速度极快,付阿九也丝毫不落地跟上,脚步沉稳,呼吸均匀。
经过几夜的疾驰,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座规模不大、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镇子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镇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刻着涿水镇三个字。
此时,远处传来车轮轧过路面的辘辘声以及隐约的人声。姜秣与付阿九对视一眼,迅速闪身躲入路旁的树林中,屏息凝神。
不多时,一支由五六辆货运马车组成的队伍缓缓驶来,车板上堆放着麻袋和木箱,看上去与寻常商队无异,但姜秣敏锐地察觉到,押车的那几名汉子步伐沉稳,眼神警惕,绝非普通脚夫。
“来了。”姜秣低声道。
付阿九目光锐利地扫过车队,然后对姜秣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们需在车队进镇子前,先行一步到镇上,找个合适的身份落脚。
姜秣会意,两人借着晨曦的微光和树林的掩护,绕开大道,从侧面的小路快速向涿水镇潜去。
镇内比想象中更为沉寂,时辰尚早,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只有几间早点的铺子支起了窗户,冒出缕缕带着食物香气的白烟。房屋低矮陈旧,路面是压实的土路,坑洼处还积着前夜的雨水。
姜秣微微低着头,走在前方,付阿九紧跟在她身后半步,像一对沉默寡言的姐弟,因投亲或谋生而初到此地,带着些许茫然与谨慎。
车轮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那支车队果然缓缓驶进了镇子,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朝着镇西头行去。
姜秣与付阿九远远辍在后面,利用街角的杂物、房屋的阴影作为遮蔽。镇西的房屋更为稀疏,尽头处是一片看起来废弃已久的作坊区,几间破败的大院散落在那里,院墙高耸,门板腐朽。
车队在其中一间看起来最大的院落前停下。那院门的木料厚重,虽显旧色,门轴处却并无多少积尘,显然近期常有开合。押车的其中一个汉子上前有节奏地叩响了门环。
沉重的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隙,内外低声交谈几句后,大门才缓缓打开,容马车依次驶入,随即又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就是那里。”姜秣用气声小声道,与付阿九隐在一堵断墙之后,远远观察着那处院落。院墙极高,难以窥视内里,只能隐约看见其中一间仓房的屋顶高出墙头,似乎规模不小。
付阿九指向院落侧后方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那树枝繁叶茂,位置颇佳,若攀上去,或能窥得院内一二。
正在此时,那院落旁边一间更小些的院门,走出一个老妪端着个木盆出来,将水泼在门口,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看起来只是普通住户。
姜秣与付阿九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先过去,付阿九无声地点头,示意自己留在此处继续监视大院动向。
姜秣则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怯生生,朝着那老妪走去。
“婆婆,”她声音放得轻软,带着一点外地口音,“请问您,这镇子上可有一位叫李三松的叔公?我们是来投亲的,寻了半晌也没找到地方。”
老妪眯着眼打量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木讷的付阿九,摆摆手,“李三松?没听说过,我们这涿水镇,姓李的倒是有几家,可没叫这个名的。丫头,你是不是记错了?”
姜秣脸上立刻浮现出失望和无措,“这…这可如何是好,娘亲说就是涿水镇西头,”她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旁边那紧闭的高大院门,“这院子瞧着挺大的,莫非是镇上的大户?不知能否打听一下?”
老妪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凑近姜秣,压低了声音道:“丫头,可别去那家打听!那是永丰货栈的库房,平日里进出的都是些外乡的汉子,凶得很,不爱搭理人。我们平时都不往那边凑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们姐弟俩要是找不着人,往前头走,街口有家茶馆,掌柜的消息灵通,你们去那儿问问吧。”
“多谢婆婆指点。”姜秣连忙道谢,脸上依旧是一副愁苦模样,带着付阿九转身朝着老妪所指的街口方向走去。
离开老妪视线后,姜秣脸上的怯懦迅速褪去。
永丰货栈的库房,看来找对了地方。那老妪的反应也证实了这院子并不寻常,邻里对其颇有忌惮。
两人来到街口茶馆,此时馆内已有两三桌客人,多是镇上的老人,喝着粗茶闲聊。
姜秣要了两碗最便宜的茶水和几个馒头,与付阿九在角落坐下,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谈话。
茶客们聊的多是家长里短、收成物价,偶尔提及镇西的永丰货栈,也只是说那家生意似乎不错,时常有车马来,但里面的人深居简出,与镇上的人并无往来。
忽然,茶馆门帘被掀开,一个汉子走了进来,正是运送货物的人,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那桌,嚷着让掌柜的上壶热茶。
姜秣心神一凛,付阿九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那汉子显然与掌柜的相熟一些,喝了两口茶便开始抱怨:“真是晦气,折腾了几宿,还没完没了,后头还有好几车要卸,管事的心急火燎的,催命似的。”
掌柜的笑呵呵地给他添水,“你们货栈生意红火是好事啊。”
“红火啥?”汉子压低了些声音,但姜秣凝神细听,依旧清晰,“唉,里头闷死了,还得日夜轮班守着,连透口气都难,方才才卸了货,累啊。”
另一桌的一个老头搭腔,“可是货物太多太重?”
那汉子似乎意识到失言,反而责骂搭腔的老头道:“老不死的,瞎打听什么!。”
被骂的老头只好讪讪回头,不敢说话。
姜秣与付阿九对视一眼,付阿九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极快地写下:“夜,探,库房。”
姜秣微微颔首,白日里院门紧闭,难以接近,唯有夜间潜入。
她放下茶钱,与付阿九起身离开茶馆,如同两个寻亲未果、打算另谋去处的普通探亲人。
二人找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落脚处,养精蓄锐,等待夜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