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清晨,是被墨香唤醒的。
最新一期的《大明日报》如同雪片般飞向大街小巷。
头版头条,鲜红的大字印着三个辩题:农、医、心。
整个城市,彻底沸腾了。
这不是朝堂上那些云里雾里的政争,这是关乎每个人饭碗、性命和良心的讨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说上两句。
景泰交易所旁的“聚宝楼”。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此刻,大堂里人声鼎沸,一块巨大的黑板上写着最新的赔率。
“来来来!买定离手!”
庄家敲着锣鼓:“压格物派胜的,一赔一!压儒生辩团胜的,一赔十!大家看好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
“我压一百两,赌皇上赢!”一个肥头大耳的晋商把银票拍在桌上,“自从用了那个什么‘蒸汽机’,我的纺织厂赚翻了!我相信格物!”
“哼,粗鄙!”旁边一个穿长衫的落魄秀才冷哼一声,摸出两文钱,“我压圣人赢!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格物那是奇技淫巧,怎么可能辩得过圣人大道?”
“就两文钱你也敢叫唤?”商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等你吃饱了饭再来谈大道吧!”
“你!不可理喻!满身铜臭!”
类似的争吵,在大栅栏的茶馆里,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在天桥下的杂耍摊边,随处可见。
资本永远是最诚实的。商人们敏锐地嗅到了风向,疯狂押注格物派。
而那些固守旧学的读书人,则在绝望中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
……
会同馆,角落里的一间客房。
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林复之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已经被“隔离”了一整天,没有人来看他,甚至连送饭的杂役都对他爱答不理。
曾经的众星捧月,如今的弃如敝履。
这种落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张元祯……朱祁钰……”他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满是疯狂的血丝,“你们想把我踢开?想踩着我的脸去成就你们的‘风骨’?做梦!”
“笃笃笃。”
门被轻轻敲响。
林复之猛地收起匕首:“进来。”
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溜了进来,那是他花重金收买的心腹死士,也是林家当年埋在京城的暗桩。
“公子,联系上了。”小厮压低声音,“‘墨火堂’的人说,只要钱到位,天王老子他们也敢杀。只是……这毕竟是皇宫大内,价钱要翻倍。”
“钱不是问题。”
林复之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那是林家最后的家底,也是他复仇的资本。
他将银票狠狠甩在小厮脸上。
“告诉他们,计划照旧。”
林复之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缝隙看向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明天,如果在‘医之辩’中,儒家再败……”他声音阴冷得像来自九幽地狱,“那就让他们动手。制造混乱,趁机杀了那个宋应星,还有那个叫华若的医生。”
“既然辩不过,那就把辩的人解决了。”
“我要让这场盛典,变成血染的祭典!我要让朱祁钰知道,得罪我林家的下场!”
……
京郊,西山脚下。
一座红砖砌成的院落,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皇家慈幼局”。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却有着京城最干净的操场,最明亮的玻璃窗教室。
朱祁钰穿着一身青布直裰,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独自站在教室窗外。
屋内,几十个孩子正端坐在小板凳上,跟着老师念书。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人之初,性本善。”
稚嫩的童声,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这些孩子大多是流民孤儿,或是战乱遗孤。
如果不是这座慈幼局,他们现在大概正缩在某个墙角乞讨,或者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今,他们穿着干净的棉袄,脸色红润,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朱祁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的笑意。
他为什么要在朝堂上与群臣为敌?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格物?为什么要在这个封建时代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不是为了什么霸业,也不是为了什么青史留名。
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吃饱饭,能读上书,能活得像个人。
为了让他们长大后,不再跪拜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像,不再被愚昧和迷信裹挟。
“陛下。”
袁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打破了这份宁静:“天快亮了。宫里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妥当。”
朱祁钰收回目光,眼中的温柔瞬间化作了钢铁般的坚毅。
“走吧。”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传朕最后的旨意。”
“让所有九品以上的京官,国子监、翰林院的所有学子,以及通过申请的各国使节、商会代表,全部进宫。”
“明日辰时,齐聚奉天殿前观礼。”
朱祁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东方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大明的未来,由谁来定义。”
“这场仗,朕,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