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个瞬间都凝固成刻骨的画面。
那枚淬毒的乌黑暗器,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射云暮心口。她甚至能看清尾羽上幽绿的磷光。理智在尖叫,身体的本能催促她闪避,但暴露武功的后果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住她的四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一道玄色身影以决绝的姿态,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猛地将她完全笼罩。
“噗——”
是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并不响亮,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暮耳畔。
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带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息。
她僵硬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萧衍近在咫尺的侧脸。他惯常慵懒含笑的唇角紧抿,眉头因剧痛而几不可察地蹙起,那双总是藏着戏谑或深沉的风眸,此刻因疼痛而微微收缩,却依旧清晰地映出她瞬间苍白的容颜。
他后背的绛紫色亲王礼服上,那枚乌黑的菱形暗器尾羽,正颤巍巍地钉在肩胛骨下方,周围的锦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洇湿,晕开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
他……替她挡了?
替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侍妾,挡下了这明显淬了剧毒的致命一击?
云暮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隐忍、所有用来保护自己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被那迅速蔓延的血色冲击得粉碎。
一直紧绷的、用于维持冷静和伪装的那根弦,“铮”地一声断了。
“王……王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颤抖和尖锐,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静。一直垂眸敛目的姿态被打破,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他因剧痛而微微晃动的身躯。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臂膀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肌肉因忍耐而绷紧的硬度,以及……那温热血迹的黏腻触感。
这一刻,什么身份悬殊,什么权宜之计,什么深仇未报,统统被抛到了脑后。眼前只有他迅速失血的苍白脸色,和他背上那不断扩大的、象征着死亡威胁的暗红。
关心与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超越了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
萧衍的重量有一部分压在了她身上,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逸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那暗器上的毒性,发作得极快。
“护驾!快传太医!”皇帝惊怒交加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更多的侍卫涌入,迅速控制住残存的刺客,场面依旧混乱,但杀戮已近尾声。
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聚焦在了这边——为救一个侍妾而身受重伤、中毒倒地的靖王,以及那个扶着他、脸色比他还要苍白的云姨娘。
云暮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萧衍身上。她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避免触动伤口,另一只手已迅速搭上他的腕脉。脉象急促紊乱,带着一股阴寒的邪气,正快速侵蚀他的心脉!
“毒……是‘碧落’……”萧衍气息微弱,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明,牢牢锁住她。
碧落!又是碧落黄泉之毒!与当年婉妃中的毒,与他体内潜伏的毒,同出一源!
云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高德海!或者说,幕后之人,竟然在宫廷夜宴上,动用如此剧毒!他们是既要皇帝的命,也要趁机……除掉萧衍吗?!
“别说话,保存体力。”云暮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迅速从自己袖中暗袋取出一个比凝玉膏更小的瓷瓶,倒出唯一一颗龙眼大小、色泽莹白的药丸。这是听风楼秘制的“九转还魂丹”,能吊命续气,延缓百毒发作,极为珍贵,她亦只有这一颗。
她毫不犹豫地塞入萧衍口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唇瓣。
“咽下去。”她命令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萧衍看着她,没有任何迟疑,依言吞咽。药丸入腹,一股暖流暂时护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脉,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
太医连滚带爬地赶到,看到靖王背后的伤势和发黑的脸色,也是吓得面无人色。
“快!将王爷小心抬到偏殿!小心暗器,有毒!”云暮厉声指挥,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怯懦的侍妾,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竟让那些慌乱的内侍和太医不由自主地听从。
在众人七手八脚却又小心翼翼地将萧衍抬起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云暮。他看到她脸上未干的血迹,看到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担忧,看到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他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对她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但云暮看懂了。
他说的是:“别怕。”
一瞬间,云暮鼻尖一酸,眼前泛起模糊的水光,被她强行逼退。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的角落,沈月柔看着被抬走的萧衍和紧随其后的云暮,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眼中交织着震惊、嫉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而御座之上的皇帝,看着七儿子被抬下去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血色染红了万寿节的夜晚,也彻底改变了某些东西。那建立在权谋与契约之上的关系,在这一刻,被真实的鲜血与生死,浸染出了截然不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