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火通明,龙涎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皇帝萧琰身着明黄常服,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小几,浑浊的眼珠盯着跪在下方的人。
萧衍依旧是那副宿醉未醒的模样,衣襟松散,发丝微乱,跪得歪歪扭扭,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父皇……儿臣真的就是去醒个酒……谁知道那漱玉宫怎么就着火了……
砰!皇帝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碎瓷四溅。混账东西!醒酒醒到冷宫去了?还偏偏是婉妃住过的漱玉宫!说!你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儿臣……儿臣喝迷糊了,走错了路……萧衍瑟缩了一下,似乎被天威吓到,声音带着哭腔,那地方阴森森的,儿臣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做什么……父皇明鉴啊!
走错了路?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在他身上,那沈家的丫头,怎么会恰好也出现在那里?你们二人,莫非是在那里私会?
萧衍猛地抬头,一脸被侮辱的愤懑:父皇!您怎能如此想儿臣!那沈采女病得风吹就倒,儿臣再荒唐,也不至于……不至于对个药罐子下手啊!她出现在那儿,儿臣怎么知道?许是……许是也走错了路?
他这番胡搅蛮缠,将纨绔无能演绎得淋漓尽致。皇帝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看似荒唐的表象下找出丝毫破绽。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陛下,曹统领求见。
宣。
曹纲大步进殿,跪地禀报:陛下,漱玉宫大火已扑灭,经查,火源起自偏殿,乃人为纵火。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他双手呈上一物。
那是一个被烧得只剩半块的青铜令牌,边缘扭曲,但隐约能看出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火焰图腾——与云暮母亲血书上的印记,以及那烧伤男子可能有关的印记,一模一样!
皇帝接过那半块令牌,手指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萧衍时,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你可认得此物?
萧衍凑上前,眯着醉眼看了半天,茫然摇头:这什么玩意儿?烧得黑乎乎的……儿臣不认识。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挥挥手:滚下去。今夜之事,若敢对外泄露半句,朕打断你的腿!
萧衍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谢恩,踉跄着退出了养心殿。直到走出很远,背后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似乎才消失。他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哪还有半分醉意,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皇帝对那令牌的反应,太大了。
而此刻的揽月轩内,云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妆奁被搜,常规联络方式已不可用。她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上,枝桠形态位置,是听风楼备用的紧急联络信号。
她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将一枚特制的香丸弹入树根处的特定位置。若无意外,最迟明早,会有伪装成花匠的暗桩前来接手。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花匠并未出现。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云暮。联络点可能也暴露了。她在宫中的耳目,正在被逐一掐断。
必须尽快与萧衍取得联系。
机会很快到来。午后,柔妃沈月柔以“关怀姐姐”为名,召云暮前往她的长春宫。
云暮心知宴无好宴,但这也是一个试探和传递消息的机会。她依旧是一副病弱模样,由秋月扶着,一步三喘地来到长春宫。
沈月柔端坐主位,华服美饰,珠光宝气。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云暮,唇角带着讥诮的笑:姐姐真是好本事,病成这样,还能惹得龙颜震怒。听说昨夜,姐姐和靖王殿下,在漱玉宫附近……相谈甚欢?
云暮垂眸,声音细弱:娘娘明鉴,臣女昨夜只是心中烦闷,出去走走,不慎迷路,并不曾见过靖王殿下。
哦?迷路能迷到那般偏僻之地?沈月柔放下茶盏,走到云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说……姐姐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在等什么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带着洞悉一切的恶意。
云暮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惶恐:臣女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听不懂?沈月柔冷笑,忽然压低声音,姐姐,你以为你和你那个死鬼娘亲做的事,真的无人知晓吗?婉妃的旧物,可不是那么好碰的。
云暮猛地抬头,撞进沈月柔那双充满了嫉妒、怨恨以及一丝隐隐快意的眸子。她怎么会知道婉妃?还提及母亲?
父亲告诉你的?云暮的声音冷了下来。
沈月柔得意地挑眉:父亲?他那个懦夫,能知道什么?是陛下……陛下早就怀疑你了。你入宫,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陛下……果然!皇帝早就对她起了疑心!昨夜搜查妆奁,恐怕也是皇帝的人!
姐姐,沈月柔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这深宫里,没有靠山,就像无根的浮萍。你若肯乖乖听话,帮我扳倒几个人,我或许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求情……
原来是想利用她。云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挣扎犹豫的神色: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沈月柔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太监急促的通传:娘娘!陛下驾到!
沈月柔脸色微变,立刻换上一副温婉笑容,迎驾而去。
皇帝萧琰大步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沈月柔身上,随即扫过跪在地上的云暮,眼神晦暗不明。
爱妃平身。他虚扶了一下沈月柔,视线却未离开云暮,沈采女也在?
臣女参见陛下。云暮伏低身子,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听闻你身子一直不好,可需太医好好诊治一番?
谢陛下关怀,臣女只是旧疾,不敢劳烦太医。云暮谨慎回应。
皇帝走近几步,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哦?朕却觉得,你这病……或许另有乾坤。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比如,需要去某些地方,找某些东西,才能治好?!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曹纲惊慌的声音:陛下!不好了!天牢……天牢出事了!那个烧伤的囚犯……他、他被人劫走了!
什么?!皇帝勃然变色,再也顾不得云暮,转身疾步而出。
云暮跪在原地,心脏狂跳。烧伤囚犯?是被影卫抓住的那个男人?他竟然被劫走了?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隐隐感觉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她和萧衍,已然身处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