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核心的黑暗,骤然被撕裂。
那不是光芒,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空洞。仿佛宇宙本身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只留下一个边缘扭曲、不断蠕动的巨大伤口。伤口的中心,一点猩红骤然亮起,如同地狱最深处的熔岩被强行挤入人间。猩红迅速膨胀、拉伸、凝固——
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血色竖瞳,占据了幻境穹顶的半壁江山。
它没有眼白,没有瞳孔的细节,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由亿万怨魂精血凝结而成的暗红。竖瞳睁开的一瞬,整个幻境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的“土地”剧烈起伏,如同活物的心脏在疯狂搏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吞噬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席卷而下!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来自队伍外围几名丹毒组织的杂兵。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姿态,那暗红的光束,如同无形的巨口,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们。光束触及身体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他们脸上的惊恐、绝望、肉体的挣扎,都凝固在光束中。紧接着,是肉眼可见的干瘪。皮肤失去光泽,迅速枯黄、褶皱,紧贴在嶙峋的骨骼上;饱满的肌肉如同被抽干水分的烂泥,瞬间塌陷、萎缩;最后,连那嶙峋的骨架也仿佛失去了支撑,化作一捧捧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尘埃,被幻境中无处不在的气流卷起,消散在猩红的光晕里。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眨眼,又漫长得令人窒息。无声的死亡,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胆寒。
“快退!”林风脸色煞白,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声吼叫,本能地就要向后飞掠。然而,那股吞噬意志形成的无形屏障,如同无形的墙壁,死死地压住了所有人的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陆小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左眼和心脏处那片晶化区域的剧痛。那竖瞳中散发出的气息,冰冷、贪婪、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感,仿佛来自他灵魂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黑暗角落。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和愤怒同时在他体内炸开!
“滚开!”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是针对敌人,而是针对那股试图将他彻底同化的意志。体内,混沌丹炉疯狂震颤,灼热的金色火焰不受控制地从他全身毛孔喷薄而出!不再是精纯的丹火,而是混杂着混乱符文、带着毁灭气息的混沌之焰!
金色的火焰洪流,如同愤怒的巨龙,咆哮着冲向穹顶那巨大的血色竖瞳!火焰所过之处,幻境空间被灼烧出大片大片的焦黑,发出滋滋的悲鸣,仿佛要被这纯粹的力量彻底净化。
然而,预想中的轰击并未发生。
那巨大的血色竖瞳,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地“注视”着冲来的火焰洪流。下一瞬,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竖瞳深处爆发!那足以焚山煮海的混沌之焰,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暗红的瞳孔贪婪地吞噬进去!火焰的咆哮戛然而止,只留下幻境空间被灼烧后残留的焦痕,如同丑陋的伤疤。
更可怕的是,随着火焰被吞噬,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数扭曲嘶吼的低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顺着火焰被吸走的反冲路径,狠狠刺入陆小七的脑海!
“嗡——!”
陆小七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瞬间一片猩红,金星乱冒。那低语并非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意念,冰冷、宏大、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诱惑:
“容器……你本该是承载混沌的器皿……为何反抗?”
“从你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这便是你唯一的宿命……沉沦吧,回归本源……”
“祭品……献祭自身,方能成就伟力……”
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理智。左眼的晶化区域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心脏位置的晶化硬壳更是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仿佛要被这来自深渊的意志彻底点燃!一股强烈的、想要毁灭一切、想要拥抱那冰冷黑暗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变得涣散而狂乱,脚步下意识地朝着那巨大的竖瞳挪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走向最终的祭坛。
“陆小七!清醒点!它在骗你!”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清雪!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那股吞噬意志的压制,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强行突破付出了代价。她眼中满是惊恐和决绝,双手猛地一扬!
“锁魂链,缚!”
嗡!
那原本缠绕在她手臂上、如同精致首饰的银色锁链,瞬间暴涨!链身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上面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疯狂流转,发出清脆而急促的铮鸣。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中划过数道银色轨迹,瞬间缠绕在陆小七的腰间、手臂,死死地勒紧!
一股冰冷、坚韧、带着苏家秘法特有的净化之力,顺着锁链涌入陆小七狂乱的身体,如同清凉的甘泉,强行压制住那股来自深渊的侵蚀和内心的毁灭冲动。
“呃啊——!”陆小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锁链的拉力猛地向后拽倒,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终于与那竖瞳拉开了一丝距离。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涣散的眼神在锁魂链清光的刺激下,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低头看着腰间那散发着白光的锁链,又猛地抬头看向苏清雪,眼中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清雪……我……”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别说话!守住心神!”苏清雪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锁链的另一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维持锁魂链对抗深渊侵蚀,对她而言同样是巨大的负担。锁魂链上流转的白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显然难以持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嗤啦——!”
一片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青色光芒,猛地在众人前方爆发!无数粗壮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藤蔓,如同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瞬间交织成一面巨大的、散发着柔和青光的屏障,挡在了众人与那巨大竖瞳之间!
是白小桃!
她的身体此刻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她小小的身体悬浮在半空,双手虚按向地面,正是她催动了这片森林最深处的力量,召唤出这最后的屏障。
“白小桃!”陆小七和苏清雪同时失声惊呼。
暗红的吞噬光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轰击在青色藤蔓屏障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幻境中回荡。青光与血光疯狂地碰撞、湮灭!藤蔓屏障剧烈地颤抖、扭曲,接触光束的瞬间,粗壮的藤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油,迅速焦黑、碳化,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大片大片的黑色灰烬飘散开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
屏障在飞速瓦解!每一次光束的轰击,都让白小桃透明化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幻一分,仿佛她的生命力正随着屏障的破碎而疯狂流逝。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小小的身体在光束的冲击下剧烈摇晃,如同风中残烛,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巨大的竖瞳,双手依旧死死地维持着法印,没有一丝退缩。
“小桃!停下!你会死的!”陆小七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苏清雪的锁魂链死死勒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保护……大家……”白小桃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青色藤蔓屏障在血色光束的持续轰击下,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碎裂!
无数焦黑的藤蔓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
屏障消失的瞬间,那贪婪的暗红光束,再次锁定了众人,尤其是悬浮在半空、已然失去防御的白小桃!
然而,就在这光束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陆小七丹炉中爆发的混沌之焰被竖瞳吞噬时,那巨大的血色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如同幻觉。但就在那瞳孔收缩的瞬间,在跳跃的、即将被彻底吸收的金色火焰之中,极其突兀地闪过一道模糊的虚影!
那是一个身着古朴丹袍、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影。他似乎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充满了挣扎、不甘和一种深沉的……绝望。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残影,但那丹袍的样式,那痛苦中蕴含的强大意志,却与众人心中对“丹神”的模糊印象,隐隐重叠!
是丹神的虚影!他在火焰中显现,却又被竖瞳的力量瞬间抹去!
这微不可查的异变,被深渊低语疯狂侵蚀、又被锁魂链力量强行拉回一丝理智的陆小七,在剧痛和混乱中,竟捕捉到了那惊鸿一瞥!他猛地一震,混乱的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丹神……他……在痛苦?竖瞳……在怕他?!”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他被深渊意志淹没的心底,艰难地亮起。
竖瞳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干扰”激怒了。那吞噬光束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暴戾,暗红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幻境空间彻底染红!白小桃透明化的身体在光束的笼罩下,开始剧烈地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不——!”陆小七发出绝望的嘶吼,丹炉在体内疯狂咆哮,左眼的晶化区域如同烧红的烙铁,心脏处的硬壳传来碎裂般的剧痛。深渊的低语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试图彻底淹没他刚刚燃起的一丝清明。
“容器……放弃挣扎……回归……”
“祭品……献祭……力量……”
苏清雪的锁魂链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她咬破了嘴唇,鲜血染红了锁链,试图注入最后的力量,但她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显然即将到达极限。
白小桃的身影在血光中越来越淡,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巨大的血色竖瞳,如同深渊本身睁开的眼眸,冰冷、贪婪、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俯瞰着这群在绝望中挣扎的蝼蚁。幻境空间在它的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开始出现大片的龟裂和崩塌。
深渊的低语,如同死亡的丧钟,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疯狂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