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王涛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工地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李云龙的耳朵尖，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
他娘的，敢说我们林所长是疯子？
他脖子一梗，刚要开骂，却被旁边的刘振华一把拉住。
刘振华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现在是技术讨论，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最好别插嘴。
周平也听到自己学生的话，他眉头一皱，回头瞪了王涛一眼。
王涛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但他的表情，依旧充满不屑和怀疑。
不光是他，周平带来的整个专家团队，此刻看着林川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狂人。
用沙子，造出能承受一千七百度高温的特种耐火砖？
这不是科学，这是神话！
周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必须从理论上，彻底否定这个荒谬的想法。
“林所长。”
他刻意加重“所长”两个字，语气里带着教导的意味。
“我们先不谈工艺，我们只谈材料本身。”
“你说的石英砖，本质上是二氧化硅。要让它拥有超高的耐火度，其纯度必须达到99%以上，甚至更高。”
“其次，在烧结过程中，为了防止高温下发生晶型转变导致体积剧烈变化而开裂，必须加入矿化剂，并且在极度精确的温控下，分阶段加热，使其完全转变为鳞石英和方石英的混合结构。”
“这个过程，极其复杂，极其精密！”
“你说你用沙子，好，就算你能找到纯度足够高的石英砂。你怎么提纯？怎么筛选？又用什么来烧结？用你们那个乌龟炉吗？”
“你用什么来精确控制上千度的温度？用肉眼吗？”
周平一连串的问题，炮弹般砸向林川。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每一个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这个穷山沟里，根本无法解决的死结。
他身后的专家们，也都挺直腰杆。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领域，这才是科学的力量。
在严谨的现代工业理论面前，任何“土办法”，都将不堪一击。
然而，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林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静静地听着，等到周平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周顾问，您问的问题，都非常专业，也非常关键。”
“我承认，以我们现有的条件，想完全按照德国的工艺标准来做，是不可能的。”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放低姿态。
这让周平心里憋着的那股火，稍微顺了一点。
紧接着，林川话锋一转。
“但是，德国人的路走不通，不代表我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从张博手里，又拿过几张纸。
那不是工整的图纸，而是几页写满了化学公式和工艺流程的，潦草的笔记。
“这是我做的一些理论推演，关于一种‘冷压烧结’的土办法。”
“冷压烧结？”
周平愣住了，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说过。
林川将笔记递了过去。
“周顾问，您请看。”
“我的思路是，绕过复杂的提纯和高温烧结过程。”
“首先，关于原料，我们不去提纯普通的沙子，而是直接寻找天然的，高纯度石英矿脉。这种矿石经过简单粉碎筛选，纯度就能达到我们的基本要求。”
周平的目光，落在那潦草的笔记上。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视，慢慢变得凝重。
因为他看到，林川的笔记里，虽然方法“土”，但背后的逻辑，却异常清晰，甚至……隐隐符合某些超前的材料学理论。
林川继续解释道：
“其次，关于烧结。我们不采用传统的高温烧窑法。”
“而是将筛选好的石英砂，与一定比例的耐火黏土，以及一种我称之为‘硅酸盐复合胶结剂’的物质，混合均匀。”
“然后，用我们自己造的螺旋压力机，进行高压压制成型。”
“最后，将成型的砖坯，进行低温烘烤，让胶结剂与石英砂、黏土产生缓慢的化学反应，形成一种类似陶瓷的致密网状结构。”
“这种结构，在高温下，不仅不会开裂，反而会因为二次结晶，变得更加坚固！”
“硅酸盐复合胶结剂？”
周平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这东西，是什么？配方呢？！”
他意识到，这才是林川整个“土办法”的核心！
林川微微一笑，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配方嘛……其实也很简单。”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旁边的一块木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高标号水泥，熟石灰，水玻璃，外加一点点……草木灰。”
轰！
当看到这行字时，周平和他的学生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命中。
水泥？
石灰？
草木灰？
这……这他娘的不是盖房子砌墙用的东西吗？
你现在告诉我，用这些玩意儿，和上沙子，就能造出比德国货还厉害的耐火砖？
“荒谬！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涛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喊道。
“林所长！我尊重你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但你不能把我们当傻子耍！”
“用水泥烧砖？你怎么不干脆说用泥巴捏个大炮出来！”
“这是对科学的侮辱！”
这一次，周平没有制止他。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太离谱了。
这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畴，甚至触及到他信仰的边界。
他几十年来建立的，那个严谨、精确的科学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出现了裂痕。
他看着林川，那张年轻而又平静的脸，第一次，他的心里，产生了动摇和……恐惧。
他怕，他怕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完全绕开现有工业体系的，“捷径”，被发现了。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几乎崩溃的表情，林川收起笑容。
他看着周平，目光变得无比认真。
“周顾问。”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您信不过我的理论，我理解。”
“那么，就请您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转过身，看向一旁的李云龙。
“李团长。”
“是！”李云龙立刻站得笔直。
“我需要人手，去帮我找一样东西。”
林川的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
“一种矿石，纯白无瑕，质地坚硬，在阳光下，会闪烁着水晶一样的光芒。”
“我需要它，越多越好。”
李云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活儿他熟啊！
不就是找石头吗？
“没问题！林兄弟，你给老子画个图，或者给个样品，老子把整个太行山给你翻过来，也给你找着！”
林川摇了摇头。
“不用那么麻烦。”
他走到墙边挂着的军事地图前，拿起红蓝铅笔，在一个地方，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根据我们缴获的日军地质勘探资料，以及我的一些……推测。”
“这个地方，就有一座储量巨大的，露天高纯度石英矿。”
在场的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当他们看清地图上那个被圈起来的地名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云龙的瞳孔，更是猛地一缩，眼神里，瞬间燃起两团火焰。
那个地方，他太熟悉了。
平安县，马家沟。
那里，不是什么荒山野岭。
那里，是日军在整个晋西北地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点之一！
有一支中队，超过两百个鬼子和三百多个伪军，常年驻守！戒备森严！
李云龙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红圈，又看了看林川。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野性和疯狂。
他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我就知道，跟着林兄弟你，准有好事！”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张大彪吼道：
“张大彪！”
“到！”
“给老子去把一营集合起来！子弹压满！手榴弹带足！”
李云龙的声音，在整个山谷回荡。
“老子早就看马家沟那帮狗日的鬼子不顺眼了！”
“今天，咱们就去干一票大的！”
“不为别的，就为咱们林所长，抢沙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