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内的喘息声粗重而压抑,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皇帝那“终极秩序囚笼”的恐怖蓝图所带来的寒意所取代。陆见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强行从“万解析界”中挣脱,尤其是最后那反向的信息污染冲击,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无论是身体、精神,还是那刚刚掌握尚不稳定的“定义”权限。
“必须…立刻回小镇…”陆见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皇帝给了七十二小时…现在…可能只剩不到六十小时了…”
雷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狠狠啐了一口:“妈的,那老小子算计得真狠!我们现在这状态,能安全回去就不错了!”
艾娅默默检查着自身的伤势和所剩无几的装备,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走小路,避开主要裂隙和开阔地。”
没有时间休整,三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归途。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如同行走在雷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和规则扰动的掩护,艰难地向着“锚点”小镇的方向移动。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皇帝发布的《终末蓝图》宣言显然已经产生了效果。一些较小的幸存者聚落升起了代表臣服的白旗或秩序军团的徽记;原本相互敌对的玩家小队或Npc势力,在皇帝绝对武力和“秩序”承诺的双重压力下,开始出现联合或干脆被秩序军团“收编”的迹象;更多的则是彻底的死寂与荒芜,那是被规则裂隙彻底吞噬或经历了惨烈战斗后的区域。
绝望与屈服,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世界中蔓延。皇帝的秩序,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碾压着一切反抗的苗头。
数次,他们险些与巡逻的秩序军团小队遭遇,靠着艾娅超乎常人的警觉和陆见对规则波动的敏锐感知才堪堪避开。有一次,他们甚至目睹了一小队不肯屈服的自由玩家被秩序军团无情围剿、镇压的场景,那冰冷的效率和绝对的压制力,让雷烈双眼喷火,却只能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历经千辛万苦,当“锚点”小镇那熟悉而略显残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三人几乎要虚脱。小镇的防御法阵明显被加强过,闪烁着不同属性的光芒,显得有些驳杂,但总算还在运转。镇墙之上,巡逻的人影也比离开时多了不少,气氛紧张而肃杀。
他们的归来引起了小镇一阵骚动。苏晓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看到三人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陆见那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连忙和赶来的医疗人员一起将他们扶进镇内。
指挥所内,陆见拒绝了立刻进行深度治疗的建议,强撑着听取了苏晓的汇报。
情况比他们沿途所见更加严峻。
“宣言发布后,超过三成的外部联络点失去了回应,要么被秩序军团控制,要么…选择了投降。”苏晓的语气沉重,“目前明确表示愿意与我们共同对抗皇帝的,只有七个中小型势力和一些零散的强者,而且大多持观望态度,要看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现实世界那边呢?”陆见忍着眩晕感问道。
“压力巨大。”苏晓摇头,“皇帝的人在全球范围内同步行动,很多支持我们的科研人员和安全屋都遭到了渗透或破坏。主流舆论在皇帝的宣传和现实的恐惧下,也开始倾向于接受他的‘秩序’…我们几乎快要被孤立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兵力、资源、舆论、时间…他们全面处于劣势。
“还有…一个消息。”苏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皇帝’在宣言中追加了一条…针对你的,陆见。他宣称,若你肯主动交出‘桥梁’权限并臣服,他可赦免你的‘追随者’,并给予‘锚点’小镇自治地位…否则,时限一到,这里将被列为首要清除目标,…鸡犬不留。”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意在分化瓦解,动摇军心。
陆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压力都吸入肺中。片刻后,他猛地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湛蓝眼眸中,虽然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回复所有还在犹豫的势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力量,“告诉他们…皇帝许诺的‘秩序’,并非拯救,而是永恒的牢笼。他所追求的,是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希望、连死亡都成为奢侈的‘完美世界’。”
他看向苏晓、雷烈、艾娅,看向指挥所内所有面露忧色却依旧坚守的干部:
“我们或许力量薄弱,我们或许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但至少,我们还在呼吸,我们的心还在跳动,我们还能选择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
“自由的意志,或许会带来混乱和痛苦,但那才是生命真正的模样!而不是变成一台精密运转、却毫无意义的机器零件!”
“如果注定要毁灭…我选择,站着死!”
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却如同沉重的磐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稳定下来,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气氛开始弥漫。
“说得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披陈旧法师袍、胡子拉碴、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气息不俗、装扮各异的人。
“老烟枪?!”雷烈有些惊讶地喊道。来人是“流浪法师议会”的首领,一个特立独行、亦正亦邪的强大法师组织,之前一直保持中立。
“老子受不了那狗屁皇帝一副天命之主的嘴脸!”老烟枪掏出一个烟斗狠狠嘬了一口,喷出辛辣的烟雾,“什么狗屁终极秩序,听着就让人倒胃口!老子宁可带着我的法师塔在混乱里撞得粉身碎骨,也不想变成他那个大钟表里的一颗齿轮!”
他看向陆见,目光灼灼:“小子,你刚才那番话对老子胃口!我们‘流浪法师议会’,剩下的二十七座法师塔,连同上面所有的疯子和怪胎,跟你干了!”
“还有我们‘荒野之民’!”一个皮肤黝黑、身背长弓的女猎人上前一步,声音如同磐石,“我们信仰的是自然与自由,不是皇帝的铁律!”
“算上我们‘铁砧兄弟会’!”一个矮壮如铁墩、留着大胡子的矮人锤了锤自己的胸甲,“妈的,老子打了半辈子铁,可不是为了给皇帝打造锁链!”
接连又有几个势力的代表表态,他们或许规模不大,或许名声不显,但在此刻,他们的选择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点点星火。
陆见看着这些在绝境中依然选择站在他这边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挣扎着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谢谢诸位还愿意相信…相信一个可能没有未来的未来。”
“我们力量微薄,但我们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皇帝的‘蓝图’建立在谎言和对‘源点’的扭曲利用之上。我知道他计划的弱点,我知道远古文明失败的真相…我们,或许能找到一条不同的路。”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从现在起,没有‘零’,没有‘桥梁’,只有为了活下去、为了自由而战的…‘余烬’!”
“我们或许只是灾难后残留的灰烬,但只要还有一点火星未灭,就绝不放弃燃烧!”
“余烬…”老烟枪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名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算烧不尽那皇帝的野望,也要烫他一手泡!”
“余烬同盟!老子加入了!”雷烈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苏晓和艾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然。
短暂的联盟就此达成。尽管前途未卜,尽管希望渺茫,但在皇帝那令人窒息的“终极秩序”压迫下,这些不甘被定义的灵魂,终于汇聚成了一簇名为“余烬”的火焰。
陆见感受着胸口中那与远方守护系统、与脚下世界脉络隐隐相连的感应,又看了看身边这些愿意与他并肩赴死的同伴。
他知道,最后的战斗即将来临。
而他们,将用这残存的余烬,去挑战那试图笼罩一切的、冰冷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