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师尊,不是这样的!”栖梧扶着离阙的手臂猛地收紧,赤瞳中燃烧着灼人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眼中的破碎与冰冷融化。
“镜中之影,虚无缥缈!就算……就算那真是前世,也与现在的您毫无干系!
您是离阙,是教导我、约束我、守护我的师尊!
您斩妖除魔,庇护西荒,净化东海……您所做的一切,弟子都看在眼里!
怎会是什么灾难的开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斩钉截铁的信念。
他不管什么前世,不管什么因果,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将他从泥泞中拉起,予他新生,让他懂得何为守护、何为依恋的师尊!
离阙在他的呼喊中,眼神有了一瞬的波动,但那波动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他缓缓推开栖梧的手,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疏离。
“你不懂……”离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千钧重负。
“往生镜不会骗人。那气息,那因果的牵连……门外那渴望我身上龙佩的尸骨,这地宫中因我前世之举而存在的血祭阵法……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凝结冰霜、斩灭邪魔的手,在前世,却可能沾满了导致神灵堕落、生灵涂炭的罪孽。
他一直以玄冰之道要求自己冷静、理智、守护秩序,可他的根源,竟是一片污秽与混乱?
这巨大的反差和讽刺,几乎要将他坚持了二十九年的道心碾碎。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离阙喃喃自语,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原本清冽如寒潭的光芒,此刻却如同冻结的死水,弥漫开一片灰败的绝望。
“我才是那个……最该被封印、被净化的……‘邪祟’。”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周身原本收敛的寒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不再是平日那种精纯可控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暴戾、混乱、充满了自我毁灭意味的极寒!
石室内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并且那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栖梧蔓延!
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锋利的冰晶,如同风暴前的雪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师尊!稳住心神!”栖梧被那突如其来的寒气逼得后退一步,右肩的诅咒仿佛受到刺激,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
他焦急地看着离阙,只见师尊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泛青,周身气息紊乱不堪,那双向来冷静的眼眸此刻竟隐隐泛起了不祥的冰裂般的纹路!
这是……道心失守,功法反噬的先兆!而且是最凶险的玄冰之力反噬!
“是我……是我引来了这一切……槐安镇的灾祸,那些死去的村民……皆因我而起……”
离阙仿佛陷入了一个自我谴责的循环,前世的画面与今生的认知不断在他脑海中冲突、撕扯。
他体内的玄冰之力失去了心神的约束,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疯狂地在他经脉中逆行、冲撞!
“咔嚓……咔嚓……”
他脚下的地面因承受不住那失控的寒气而寸寸龟裂,冰蓝色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极致的低温甚至让光线都发生了偏折。
“师尊!看着我!”栖梧强忍着刺骨的寒意与神魂的抽痛,猛地冲上前,不顾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低温,双手紧紧抓住离阙的双肩,用力摇晃着他。
“醒过来!那不是你!看着我!我是栖梧!你的弟子栖梧!”
离阙被他摇晃着,涣散的目光短暂地聚焦在栖梧焦急的脸上。
他看到栖梧苍白的脸,看到他赤瞳中几乎要溢出的担忧与恐惧,看到他右肩处因自己失控的寒气而再次变得浓郁的黑气……一丝清明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他在做什么?他正在伤害梧儿……用他这身污秽的、失控的力量……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冰锥,刺入了他近乎麻木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走……”离阙猛地推开栖梧,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低吼道。
“离开这里……我控制不住……会伤到你……”
然而,已经太晚了。
那失控的寒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缠绕上栖梧抓住他肩膀的手臂!
极致的冰冷瞬间侵入,栖梧只觉得整条手臂的血液和魔元都要被冻结,皮肤表面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并且迅速向着肩颈蔓延!
“呃!”栖梧闷哼一声,想要挣脱,但那寒气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住了他。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离阙体内的寒气正在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暴涨,即将彻底爆发!
一旦爆发,首当其冲的,就是离他最近的自己!
而离阙,在推开栖梧、看到寒气依旧伤到他之后,眼中最后一丝挣扎也被绝望的冰冷淹没。
他不能……绝不能再让阿梧因他而受到任何伤害!
前世之罪已不可挽回,今世……他至少要做到这一点!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就在那失控的寒气即将达到顶峰、如同冰爆般席卷整个石室的刹那,离阙深深地看了栖梧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愧疚,有不舍,有决绝,最终都化为一片沉静的冰蓝。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栖梧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双手猛地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法印,不是向外攻击,而是引动体内所有失控的、暴走的玄冰本源之力,尽数……向内!
“以吾之魂,封吾之身……玄冰……寂灭!”
“不——!师尊!不要!!!”
栖梧瞬间明白了离阙要做什么,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涅盘之火疯狂燃烧,试图阻止那自我封印的法术!
但,离阙的决心,快过他一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连时空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意,以离阙为中心,轰然爆发!
但这股力量并非扩散,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收束、凝聚!
光芒刺目,让人无法直视。
当栖梧被那强大的力量掀飞,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挣扎着抬起头时,他看到了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一幕——
石室中央,离阙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高达丈余、晶莹剔透的玄冰之棺!
不,那更像是一座坟墓!冰层厚实得如同万年寒玉,内部冻结着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冰晶符文,散发着绝对零度般的死寂气息。
而离阙,就静静地被封存在那玄冰的中心。
他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双眼紧闭,长睫上凝结着冰霜,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却又带着一种永恒的孤寂与冰冷。
他所有的气息,所有的生命波动,甚至那失控的寒气,都被彻底封印在了那坚不可摧的玄冰之内,与外界完全隔绝。
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将自己化作一座永恒的冰雕,以避免那失控的力量……伤及他唯一在意的人。
石室内,那肆虐的寒气风暴消失了,温度依旧极低,却不再充满攻击性。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座矗立在中央的、散发着绝望寒意的玄冰之棺。
栖梧瘫坐在冰冷的墙角,怔怔地看着那座冰棺,赤瞳之中,所有的光芒仿佛都在这一刻熄灭了。
右臂被冻结的刺痛,神魂中诅咒的阴冷,都比不上此刻心中那万载玄冰都无法比拟的冰冷与空洞。
师尊……为了防止走火入魔伤害到自己……竟然将自己……彻底冰封?
“呵……呵呵……”他发出几声破碎的、如同呜咽般的低笑,眼泪却无法流出,仿佛也在这一刻被冻结。
随即,那低笑化作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嘶吼:
“师尊——!!!”
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成一片片,无人回应。
只有那座玄冰之棺,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罪与罚、守护与绝望的……冰冷故事。
心魔由此生,而破魔之路,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