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巫祝临死反扑的浓郁怨气,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西荒边缘的绿洲地带蔓延开来。
它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刀剑瘟疫都更为恐怖,因为它直接侵蚀的是生灵最根本的心神与记忆。
赤焰魔军刚刚经历苦战,尚未来得及休整,便不得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几名魔将尝试以魔元驱散村庄外围的怨气,但那怨气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不散,甚至试图反向侵蚀他们的心神。
“魔尊!这怨气诡异得很,能引动心魔,扰乱记忆!兄弟们不敢过于靠近!”
一名魔将脸色难看地回来禀报,他眼底隐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显然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栖梧拄着焚寂魔刃,强压下因施展“九重涅盘劫”而翻腾的气血和阵阵虚弱感。
他赤瞳望向远处那几个被灰黑色怨气笼罩、死寂一片的村庄,耳边仿佛能听到那些凡人无声的哀嚎。
他虽为魔尊,杀伐果断,但并非漠视生灵涂炭之辈,尤其是这等波及无辜凡人的阴毒手段,更令他怒火中烧。
“废物!”栖梧低骂一声,不知是骂那死去的巫祝,还是骂这无力阻止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脊梁,对副将下令:
“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三十里,在外围布‘清心镇魔阵’,隔绝怨气进一步扩散!没有本尊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村庄!”
“是,魔尊!”副将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栖梧则化作一道流光,亲自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庄外围。他悬浮在半空,凝神望去。
只见原本生机盎然的绿洲已然枯萎,土地干裂,树木焦黑。
村庄内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人影走动,只有偶尔从残破的屋舍中传来几声癫狂的嘶吼或压抑的哭泣。
他运起魔元,护住心神,小心地将一缕神念探入村庄。
刹那间,无数混乱、痛苦、疯狂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向他的神念!
“杀……杀了他们……他们偷了我的羊……”
“娘……娘你在哪?我怎么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哈哈哈……都得死……一起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是谁?”
这些杂乱的念头充斥着绝望、猜疑、遗忘和暴戾。
栖梧看到,一个壮年男子正拿着锄头,疯狂地砸着自家早已空无一物的米缸,嘴里念念叨叨着根本不存在的窃贼;
一个老妇人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反复用手在地上划着模糊的图案,却怎么也想不起要画什么;
还有几个孩童眼神赤红,如同野兽般互相撕咬……
煞气扰乱了他们的心神,扭曲了他们的记忆,放大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恶念。
就在这时,一个身上已经浮现淡淡黑斑、眼神浑浊的老者似乎感应到了栖梧的存在,他踉跄着冲出屋子,对着空中的栖梧嘶声力竭地喊道:
“魔鬼!是你!是你带来了灾难!还我儿子命来!”
他抓起地上的石头奋力扔向栖梧,那石头软绵绵地没飞出多远就落了地。
老者仿佛用尽了力气,瘫倒在地,浑浊的泪水划过布满黑斑的脸颊,喃喃道:“不对……我儿子……是病死的……三年前就……我怎么忘了……”
看到这一幕,栖梧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响声,赤瞳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能焚山蚀魂,能斩杀凶兽,却难以驱散这种深入灵魂的怨毒诅咒。
涅盘之火至阳至刚,若用来焚烧这些被侵蚀的凡人,无异于直接将他们化为灰烬。
“魔尊,”一名擅长阵法与封印的魔将上前,脸色凝重。
“此怨气乃巫祝本源所化,与地脉煞气勾连,寻常驱散之法效果甚微。除非……除非有至净至善之力,或可净化,但……”
他看了一眼栖梧,后面的话没再说。至净至善之力,与魔宫的路子截然相反。
栖梧沉默片刻,猛地转身,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
“立刻将此间情况,连同这柄权杖,以最快速度送回魔宫,呈交师尊!将巫祝临死所言,一字不落禀明!”
他将那只缴获的白骨权杖丢给副将,继续下令:
“其余人,维持阵法,绝不能让怨气继续扩散!
若有被完全侵蚀、丧失理智、攻击阵法的……无论是人是畜,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沉重。
这是最无奈,也是目前唯一能阻止灾祸扩大的方法。
“是!”魔将们凛然应命,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栖梧最后看了一眼那死寂的村庄,转身飞回临时营地。
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也需要等待魔宫的指示。
巫祝临死前的话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回荡——“煞气吞噬一切?”
他盘膝坐下,尝试运功调息,但心神却难以平静。
那些凡人疯狂而绝望的眼神,那老者记忆错乱的模样,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他栖梧纵横魔界,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明明斩杀了罪魁祸首,却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而无能为力。
“该死!”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
赤瞳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既是对那幕后黑手,也是对这无力改变的现状。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若不能找到净化煞气怨念的方法,或者阻止那所谓的“主人”,西荒的悲剧,恐怕将在凡间更多地方上演。
而魔宫,乃至整个三界,都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怨染绿洲,魔尊震怒,却难解苍生倒悬之苦。
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