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偏殿内,阿沅紧握着那枚温热的白色鳞片,心中因烬那番无条件的承诺而涌动着复杂的暖流与勇气。
尊上并非要禁锢她,而是允许,甚至守护她去探寻自己的路。这个认知驱散了连日来的大量阴霾。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鳞片。
鳞片上的古老字符再次微微亮起,传递出一种模糊的、指向远方的牵引感,似乎在冥冥中指引着一个方向,但具体方位依旧晦涩不明。
“若木之影……羲和之泪……”她喃喃自语,目光坚定,“无论多难,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心思既定,她小心翼翼地将鳞片重新收好,贴身放置。
那枚裂纹未复的长生璎也安静下来,仿佛与鳞片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她走出偏殿,想去向尊上道谢,并或许再询问一些关于古老存在的线索。
然而,主殿王座之上,却不见烬的身影。
只有几只魔影猞安静地穿梭着,打理着永恒不变的殿宇。
尊上……去了哪里?
阿沅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并未多想。或许尊上有他的事情要处理。
她定了定神,决定先回偏殿,继续尝试与鳞片沟通,希望能得到更清晰的指引。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道微不可察的暗色流光悄然从王座后方浮现,无声无息地落到她面前。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形状古朴玄奥的黑色吊坠。
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凉,表面光滑如镜,内里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旋转的深邃星空,中心一点猩红,如同沉睡的眼眸。
吊坠自行悬浮着,散发着一丝与烬同源、却无比内敛温和的气息。
同时,烬那低沉平静的声音,直接在她心间响起,仿佛他就站在身旁:
“戴着它。”
“若遇致命之危,心念唤吾即可。”
“平日无需理会,它会自行吸纳魔气,于你修行亦有些许裨益。”
声音淡漠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细密周全的守护之意。
阿沅怔怔地看着这枚突然出现的吊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尊上他……即便不在身边,也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吊坠便自动落下,轻柔地悬挂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长度恰到好处,贴在心口的位置,传来一丝令人安心的恒定凉意。
“谢谢尊上……”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主殿,轻声说道,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戴上吊坠后,阿沅感觉心神更加安宁,似乎与外界的污秽煞气都隔开了一层。她回到偏殿,再次沉浸于与那枚白色鳞片的沟通之中。
……
而此刻,烬的身影,正屹立于魔神殿最高处的尖塔之巅,黑袍在猎猎魔风中舞动。
他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无垠的、荒芜而壮丽的魔神域,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遥远之外的魔宫。
他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巨网,早已将整个魔宫笼罩。
网中,几条散发着污秽、贪婪与“当归”气息的“小鱼”,正浑然不觉地游弋着,进行着他们那可笑的阴谋。
之所以对阿沅说出“吾自会斩之”,并非一时兴起的杀戮宣言,而是基于其绝对实力下的自然反应,更是对其自身“道”的践行。
于他而言,阿沅是特殊的,是唯一能牵动他心绪、值得他付出无尽耐心与包容的存在。
这份特殊,构成了他世界唯一的“内”。而除此之外的天地众生,皆可为“外”,皆为可无视、可利用、亦可随时抹去的尘埃。
“当归”之咒,阴毒卑劣,竟敢将主意打到他唯一在意的人身上,这本身便是触及其绝对逆鳞的死罪,是对其“内外之分”最直接的挑衅。
此为其一。
其二,斩断这些污秽爪牙,于他而言,与拂去衣角尘埃无异。
既是举手之劳,又能彻底清除可能威胁到阿沅安全的隐患,为何不做?
护她周全,本就是他给出的承诺,自然要以最彻底的方式执行。任何潜在风险,都需扼杀于萌芽。
其三,他深知阿沅心性单纯善良,即便经历背叛,骨子里仍存柔软。这类血腥清理之事,无需她知晓,更无需她经手。
他的世界所有的黑暗与血腥,由他一人背负即可。她只需走在他想让她走的、光明而安全的路上便好。这是他的纵容,亦是他的霸道。
其四,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向所有潜伏在暗处的、可能对阿沅抱有恶意的存在宣告——此女,乃魔神烬逆鳞,触之即死。
以此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为她扫清前路障碍,奠定无人敢犯的绝对权威。
故而,那句“吾自会斩之”,并非商量,并非计划,只是一个即将发生的、必然的事实陈述。
他的目光锁定了魔宫深处,某个正在密室中与心腹密谋、周身缠绕着浓郁血煞与“当归”气息的魔将——血煞。
此刻,血煞魔将正激动地看着面前一道模糊的、由阴影凝聚而成的传信,眼中充满了贪婪与疯狂。
“消息确凿!那丫头身上果然有能净化血海、助我突破的至宝!甚至能撼动魔尊之位!”
“魔神大人允我动手!这是天大的机缘!”
“立刻准备!启动‘血魂引’大阵!锁定那丫头的气息!等她离开魔神殿范围,立刻动手擒拿!抽取宝藏!”
他和他那几个同样被贪婪蒙蔽心智的心腹却不知道,他们赖以沟通、自以为隐秘的阴影传信,他们精心布置、引以为傲的“血魂引”大阵……在其正主的浩瀚神识下,简直如同儿戏般可笑透明。
他们的每一句密谋,每一点能量波动,都清晰无比地倒映在塔顶那双俯瞰世间的深邃眼眸之中。
烬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不带丝毫温度的弧度。
猎杀时刻。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极致凝练、漆黑如夜的毁灭魔元悄然汇聚。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只是隔空轻轻一划。
如同拈花拂叶,随意自然。
远在万里之外,魔宫密室之中。
正在狂热催动阵法、脸上洋溢着扭曲笑容的血煞魔将,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贪婪、疯狂、野心……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下一秒,在他以及周围心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血煞魔将的魔体,从核心深处开始,无声无息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寸寸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尘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不仅仅是魔体!连同他正在运转的“血魂引”大阵、那一道阴影传信、乃至他周围那几个心腹……都在同一瞬间,步上了同样的后尘!
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冲击的扩散。
只有绝对意义上的、彻底的“删除”。
密室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毁灭气息,旋即也消散无踪。
魔宫其他角落,另外几处同样散发着“当归”气息的、地位稍低的参与者,也在同一时刻,以同样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乌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超出了时间与空间的常理。
直到此刻,塔顶之上的烬,才缓缓放下了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魔宫之内,所有潜在的、针对阿沅的威胁,已被连根拔起,清扫一空。
他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那片尘埃。对他而言,清理完毕,此事便已了结。
他的神识再次温柔地拂过魔神殿偏殿,感知到阿沅正安静地尝试与鳞片沟通,脖颈上的吊坠散发着微光,一切安好。
他的身影自塔顶缓缓消散,如同融入夜色。
无声的守护,已用最残酷也最直接的方式完成。
而魔宫之中,血煞魔将及其党羽的离奇消失,很快便会引起轩然大波,留给栖梧和离阙去头疼。
风雨并未降临魔宫,因为在风雨凝聚之前,执伞之人,已挥手驱散了所有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