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祖祠的废墟如同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在惨淡的晨曦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地面是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影煞污血,混杂着骨灯的碎屑。
离阙踏足其上,足下苍白色的冰晶莲花无声绽放,所过之处,污秽冻结、湮灭,留下一道洁净却冰冷的轨迹。
他残破的身躯悬浮离地,眉心的苍白色光核旋转加速,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寂灭威压,每一步都如同在宣告这片污秽之地的死刑。
栖梧踉跄跟随,手腕上被暂时压制的诅咒灰影在靠近祖祠核心时,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再次疯狂蠕动起来!
透明的区域从小臂迅速向上蔓延,肘关节以下已变得如同劣质琉璃,骨骼血管清晰可见!
更恐怖的是,他脚下的影子,在祖祠浓郁影煞的刺激下,竟如同沸腾的墨汁,剧烈扭曲、膨胀,试图挣脱他的身体束缚!
“呃…”栖梧闷哼一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几乎跪倒在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地底深处那蛰伏的、贪婪的意志。
正通过这沸腾的影子,如同无数吸管,疯狂汲取着他体内诅咒泄露的力量,以及…那些被冻结在识海深处的、燃烧着痛苦烈焰的记忆碎片!渊影在恢复,在利用他的一切壮大自身!
离阙骤然停步。他并未回头,但栖梧沸腾的影子如同撞上无形的冰壁,瞬间凝固!离阙眼中苍白色的法则漩涡光芒大盛,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无情的意志轰然降临!
“此地…即为熔炉。”离阙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如同亘古冰川的碰撞,带着非人的冰冷与审判意味,“汝身…为薪柴。汝魂…为引信。”
他残破的双手在胸前缓缓抬起,动作僵硬却带着撕裂天地的沉重感。随着手势,整个祖祠废墟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寂灭法则构成的苍白色锁链,如同自虚空深渊探出的巨蟒,瞬间穿透地面,狠狠刺入地底深处!
“吼——!!!”
地底传来渊影之主惊怒交加的咆哮!大地剧烈震颤!祖祠废墟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撕裂!一个深不见底的、翻滚着纯粹粘稠黑暗的巨大洞口暴露出来!
洞口深处,两点猩红如血的巨大眼眸骤然亮起,死死盯住悬浮于空的离阙!恐怖的吞噬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无数怨魂的尖啸,轰然冲出!
“寂灭…归墟。”离阙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
他眉心的苍白色光核骤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整个身体瞬间变得完全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玄冰雕琢而成,内部只剩下那疯狂旋转的、散发无尽寂灭气息的光核!
刺目的苍白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爆炸,轰然扩散!
光芒所及之处,时间静止!空间冻结!
翻涌而出的黑暗海啸被瞬间定格!无数狰狞的怨魂尖啸凝固在粘稠的黑雾中!
渊影之主那两点猩红的巨眼,在苍白色光芒的照射下,竟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哀鸣,边缘开始模糊、消融!
整个祖祠废墟,连同下方被撕裂的大地,瞬间被冻结成一幅巨大而诡异的苍白浮雕!只有那翻滚的黑暗洞口深处,还在顽强地抵抗着这绝对零度的法则侵蚀!
栖梧的身体也被这苍白色光芒笼罩。他沸腾的影子瞬间凝固、粉碎!手腕上疯狂蔓延的诅咒灰影如同被冰封的毒蛇,僵直不动!身体的透明化被强行中止!
然而,代价是——他感觉自己的一切,身体、思维、甚至灵魂,都在这绝对的“寂”与“灭”之中被冻结、剥离!仿佛即将化为这苍白世界的一部分!
“焚。”离阙那完全由光芒构成的身影,发出了第二个字。
目标,并非地底的渊影,而是——栖梧!
凝固的苍白世界中,唯一还能“动”的,是栖梧体内那些被法则锁链强行压制、却依旧在识海深处无声燃烧的、由前世痛苦记忆化作的烈焰!
离阙的意志,如同最精准的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这团被冻结的火焰!
“轰——!”
栖梧僵直的瞳孔猛地放大!不是肉身的灼烧,而是灵魂被投入了焚仙台记忆的熔炉核心!锁链的滚烫!金光的撕裂!被漠然舍弃的绝望…
以及最后那一抹血玉镯的微光…所有被冻结的痛苦,在这一刻被百倍放大、点燃!化作一股纯粹而狂暴的、带着栖梧两世烙印的焚魂之火,从他七窍、毛孔中喷薄而出!
这火焰并非赤红,而是诡异的、掺杂着诅咒灰影的暗金!它没有温度,却带着焚烧存在本身的酷烈!
“去。”离阙冰冷无情的意念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这股由栖梧灵魂和诅咒共同点燃的暗金焚魂之火,如同被引导的洪流,狠狠灌入离阙那寂灭法则构成的、冻结一切的苍白光芒之中!
奇迹发生了!
极致的“寂灭”与极致的“焚魂”,这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力量,在离阙以身化道、强行掌控的法则熔炉中,竟发生了匪夷所思的融合!
苍白色的光芒染上了一层流动的暗金纹路!冻结的空间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那并非破碎,而是…湮灭!一种比冻结更彻底、比焚烧更终极的——将存在本身从法则层面彻底抹除的力量,正在诞生!
融合后的暗金苍白之光,如同流淌的死亡之河,无视被冻结的黑暗,无视渊影之主的咆哮,精准无比地涌入那撕裂的地底洞口,涌向那两点顽强抵抗的猩红巨眼!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深寒的冰水!
渊影之主发出了真正撕心裂肺、仿佛整个黑暗宇宙都在崩塌的尖啸!构成它本源意识的粘稠黑暗,在这暗金苍白之光的冲刷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湮灭!
那两点猩红的巨眼疯狂闪烁、黯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源自本能的、对彻底消亡的终极恐惧!
“不——!这不可能!寂灭与焚魂…法则与诅咒…怎可相融?!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混乱疯狂的意念碎片在湮灭的光流中尖啸。
离阙那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身影,在引导这股湮灭之河时,变得更加透明、虚幻。眉心的光核旋转速度达到了极限,光芒却开始明灭不定。
强行融合两种极端力量、驾驭这超越界限的湮灭法则,对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和初生的法则核心而言,是真正的逆天而行,是燃烧最后存在的绝唱!
栖梧在灵魂被焚烧的巨大痛苦中,眼睁睁看着离阙的身影越来越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这片由他创造的苍白湮灭之域中。
前世今生,所有的恨意、恐惧、茫然…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撕心裂肺的绝望淹没!
“师尊——!停下!”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吼,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即将消散的光影扑去!哪怕被那湮灭之河化为飞灰!
就在栖梧即将触及那毁灭光流的刹那——
离阙那即将消散的光影,极其轻微地…侧过了“头”。
那双由纯粹法则构成的、苍白色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再次映出了扑来的栖梧。那眼神深处,最后一丝属于“离阙”的、被法则洪流冲刷得几乎熄灭的微光,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意念碎片,如同最后的叹息,直接烙印在栖梧燃烧的灵魂深处:
“…梧…儿…活下去…”
随即,那光影彻底爆发!如同超新星走向终结!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法则,连同他最后的存在痕迹,尽数化为那道湮灭一切的暗金苍白之河,义无反顾地…
涌入了地底深处那最后两点顽强抵抗的猩红之中!
“轰————————!!!”
无法形容的寂静爆炸席卷了一切。
没有声音,没有气浪。
只有纯粹的光与暗的湮灭。
祖祠废墟,连同下方被撕裂的大地,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无声无息地化为一片绝对平坦、绝对光滑、散发着微弱暗金苍白余烬的…虚无之镜。
渊影之主那两点猩红的巨眼,连同它不甘的咆哮,彻底消失在光与暗湮灭的核心,归于永恒的寂无。
雨巷古镇上空,笼罩了百年的厚重诅咒雨云,如同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在无声的震荡中,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消散。
真正的、毫无阴霾的蔚蓝天空,如同被擦拭干净的宝石,第一次完整地显露出来。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温暖而刺眼。
栖梧扑倒在虚无之镜冰冷的边缘,身体因灵魂的灼烧和巨大的空洞而剧烈颤抖。
手腕上,那圈诅咒灰影在渊影本源湮灭的刹那,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死水,停止了蠕动,颜色变得极其黯淡,却依旧顽固地烙印在皮肤上,如同一个丑陋的疤痕。
他身下的虚无之镜,冰冷光滑,倒映着他苍白失魂的脸,以及上方那片劫后余生的、刺目的湛蓝晴空。
镜面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寂灭法则的苍白色余烬,以及一点…暗金的火星。
阳光刺眼,废墟死寂。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栖梧蜷缩在冰冷的虚无之镜边缘,指尖死死抠进光滑的镜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哽咽。
他失去了焚身的恨,失去了恐惧的源,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掏空的躯壳,和一片被阳光灼伤的、名为“离阙”的巨大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