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浑身僵硬,灰暗混沌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离阙近在咫尺的、依旧平静无波的脸。
那指尖按下的位置…不仅仅是魂火!
更是他心口最深处,那被离阙识海本源无情排斥、却又被他强行融入的…
属于他自己的最后一点心魔残渣和破碎意识!师尊…在按什么?他知道?他感觉到了?!
“安静。”离阙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平淡的命令口吻,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缓缓收回了按在栖梧心口的手,冰蓝色的灵力也随之撤回。仿佛刚才那磅礴的镇压之力,不过是随手为之。
寝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栖梧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离阙身上那股清冽寒梅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栖梧瘫软在绒毯里,所有的力气和疯狂的念头都在刚才那一下镇压和心口那一按中消散殆尽。
他只能睁着那双灰暗混沌的眼,茫然地看着离阙。刚才那冰寒浩瀚的力量,那精准无比的镇压…
师尊的灵力,似乎比在玄天宗时…更加精纯,更加深不可测了?而且…他心口那属于自己最后一点烙印的感觉…师尊真的知道?
离阙不再看他。他拿起旁边温热的药碗,玉勺再次舀起一勺深褐的药汁。
这一次,他没有再递到栖梧唇边,而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碰栖梧的下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
“张嘴。”
命令简洁而冰冷。
栖梧混沌的意识被这命令驱使,干裂的唇瓣极其微弱地张开了一丝缝隙。
温热的、苦涩的药汁被平稳地送入。这一次,栖梧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去想那些屈辱和绝望。他只是被动地吞咽着,喉结滚动,发出微弱的吞咽声。
视线却无法离开离阙的脸。那冰玉般清冷的侧颜,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
喂完药,离阙放下碗勺。他拿起一块新的温热软帕,再次擦拭栖梧的嘴角和脖颈,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从未发生。
就在他擦拭完,准备起身去换水时,栖梧那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的执拗,再次响起:
“师尊…”
离阙动作顿住,并未回头,只留下一个清冷的侧影。
“锁魂塔…百日…”栖梧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旧的风箱,“您…在静室里…都…看见了…对吗?”
他问的不是承受,而是“看见”。看见他被噬魂罡风刮骨蚀心,看见他如同蛆虫般在刑柱上痛苦哀嚎、垂死挣扎的丑态!
离阙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极其短暂。寝殿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几息之后,离阙才缓缓转过身。他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冷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栖梧,声音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看见了又如何?”
五个字。
轻飘飘。
却如同五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栖梧的心窝!将他最后一点试图隐藏的、卑劣的自尊,彻底捅穿、碾碎!
看见了又如何?
是啊,看见了又如何?
他栖梧在那位清冷孤高的玄天宗主眼中,不过是一个丑陋的、挣扎的、需要被镇压和维持的工具!他的痛苦,他的狼狈,他的不堪…在师尊眼里,与蝼蚁的挣扎何异?值得在意吗?值得提及吗?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瞬间将栖梧彻底吞噬!他灰暗的瞳孔骤然放大,随即又猛地收缩,死死闭上!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冰蓝色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最不堪的模样!
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崩溃和自厌!
比锁魂塔的罡风更甚百倍!
“呃…啊…”破碎的呜咽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痛苦的抽气。
离阙看着栖梧紧闭双眼、身体剧烈颤抖的模样,冰蓝色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辨别的暗芒。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水盆,转身走向殿外去更换温水。
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寝殿内,只剩下栖梧一人。
他蜷缩在柔软的绒毯里,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自厌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心口的位置,那团被离阙灵力强行抚平的紫黑色魂火,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再次不安地搏动起来,带来一阵阵闷痛。
然而,在这灭顶的痛苦和绝望之中,栖梧却清晰地感觉到——
心口被离阙指尖按过的地方,那烙印着自己最后意识残渣的位置…
竟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滚烫的触感。
那是离阙指尖的温度。
冰冷,如同万载玄冰。
滚烫,仿佛能灼穿灵魂。
这矛盾到极致的触感,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了栖梧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它比那“看见了又如何”的冰冷话语,更加让他…神魂剧震!
师尊…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