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将那封揭示“法则神座”残酷真相的信交由虎鲸送出后,便不再理会可能引发的滔天巨浪。他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件事上:等待海面下那股锁定自己的意志现身,以及,彻底封印即将重新凝聚成型的“怠惰”。
……
一个月的时间,在等待与搜寻中悄然流逝。杀无尽和小林绫的实力在一次次古物探寻的实战磨砺中稳步提升。沈墨白则利用这段时间,以水之法则细细感知这片列岛的地脉与空间异常,越发确信此地埋藏着不止一件与“界融”或古老历史相关的器物。
而他所等待的那股海洋意志,始终蛰伏在深不可测的海渊之下,如同耐心的猎手,又似评估风险的古老存在,并未急于浮出水面。沈墨白也不急,只是每日静立海边,气息与整片海域隐隐交融,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与权柄。
终于,在距离打碎“怠惰”显化体约两个月后的某个黄昏,远海之上,那缕如灰色幽魂般的气息停止了漫无目的的飘荡,开始向某一点急剧收缩、凝聚。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智昏沉、动力流失的负面规则波动,再次清晰起来。
“时候到了。”沈墨白转身,对早已准备就绪的杀无尽和小林绫道。
三人再次来到当初的崖岸。海面之上,一团扭曲的、半透明的灰色雾状物正在成型,隐约呈现出人形轮廓,散发着比之前更加凝实、也更加令人不适的“怠惰”气息。它似乎汲取了这片土地两个月来重新滋生的麻木与绝望情绪,力量恢复得很快。
“小绫,神乐铃。”沈墨白吩咐道。
小林绫深吸一口气,双手捧出那枚青铜古铃。她催动体内金系异能,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将一股锐利却中正平和的“金戈肃杀”之意注入铃中——金能生水,亦能破妄,以此意驱动,正契合神乐铃“镇魂净心”的本质。
“叮——!”
一声清越悠扬的铃响荡开,肉眼可见的淡青色音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怠惰”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那团灰色雾状物猛地一颤,凝聚的速度明显减缓,形体也变得有些不稳。
“就是现在。”沈墨白抬手,一面造型古朴、边缘刻有简化四象纹路的铜镜出现在他掌心,正是墨渊阁送来的“四神镜”仿品。虽无真品那般封印万物的浩瀚神威,但其内也被冷风胡月精心刻画了针对精神体与规则碎片的封印符文。
他指尖在水蓝光芒中勾勒出数个玄奥的法则印记,打入仿制四神镜中。镜面顿时光华大放,一道朦胧的、蕴含着镇封之意的光束射出,精准地笼罩住那团灰色雾状物。
“怠惰”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剧烈挣扎起来,灰雾翻滚,试图向四周扩散逃逸。但神乐铃的净化音波牢牢锁定了它的核心,不断削弱其力量与活性。仿制四神镜的光束则如无形牢笼,将其一寸寸向内压缩、拖拽。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最终,在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的规则哀鸣中,那团代表着“怠惰”本源的灰色雾状物被彻底拉入仿制四神镜的镜面之内。镜面光华一敛,恢复平静,只是中心多了一团缓缓旋转的灰色印记。
沈墨白翻手将铜镜收起。“第二道。”他低声自语。傲慢与怠惰已封,还剩五道“罪孽”散落世间,不知在何处滋生。
他抬眼,望向深蓝近墨的远海。那股庞大、古老、带着探究与审视的意志,依旧在下方深沉涌动着,如同潜伏的巨兽,并未因“怠惰”被封印而立刻有所动作,只是那“锁定”的感觉,更加清晰,也更具压迫感。
“还在等么?”沈墨白眼神微眯,“也好,我便在这里,看你何时现身。”
他决定继续留在日本列岛。一方面,此地或许还有未被发现的古物;另一方面,他需要这个相对独立的环境,观察“法则神座”消息公布后世界的初步反应,并……等待这位来自深海的“邻居”做出下一步举动。
然而,沈墨白能安然等待,亚洲联邦内地,却因他那封信,早已掀起了颠覆性的狂澜!
……
时间倒回至一个多月前,那封信刚被送到诸葛明手中之时。
密室中,诸葛明盯着信纸上那流转着水之法则气息的字迹,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冷汗,第一次浸湿了这位以算无遗策、冷静如山着称的联邦智囊的后背。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顶级强者之路存在限制,但“唯一神座”的残酷性,仍远超他最极端的推演。这不仅仅是一个修炼瓶颈的真相,更是足以彻底打破现有力量格局、引发全球性修炼者战争的超级炸弹!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诸葛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他明白了。
第一,这是阳谋。沈墨白自己占据水之神座已成事实,消息迟早会以更不可控的方式泄露。由他主动、以这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公布,反而能掌握一定的主动权,至少表明了某种“坦荡”或“警示”的态度。
第二,倒逼变革。旧有的、依赖元素异能快速形成战力的模式,将因前路断绝而陷入内卷和恐慌。这必然会逼迫所有人,包括联邦,疯狂寻找新的道路——功法、剑道、肉身、符文、异界传承……任何可能的方向。而这,或许正是沈墨白,或者说他背后代表的“蜀中圣地”理念所乐见的——打破垄断,激发真正的“百花齐放”,哪怕过程充满血腥。
第三,祸水东引?或许有,但诸葛明判断,更主要的是“清场”。将那些沉浸在元素力量中不思进取、或者道路走错的“竞争者”提前清除掉,为真正有潜力、有心性走通新路的人腾出空间和资源。
想通了这些,诸葛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既然注定要乱,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让所有人都彻底清醒!”他猛地站起身,“与其让这个消息在私下酝酿、引发无数猜测和阴谋,不如由联邦亲手将其引爆,并在爆炸中尽可能引导方向,掌握先机!”
于是,那封被附上了联邦最高科学院和十二元辰联合验证报告的信件内容,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一切官方与非官方的渠道,传遍了联邦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不可避免地向全球其他势力蔓延。
后果,是灾难性的,也是催化性的。
首先是元素系内部的血腥清洗与绝望逃亡。
所有九级元素强者瞬间成了彼此最危险的敌人。以往可能还有合作、制衡,现在则是不死不休的“道争”。任何同系八级巅峰,都被视为潜在的、必须提前扼杀的威胁。一时间,暗杀、伏击、背叛、灭门惨案在各地层出不穷。无数八级强者或暴毙,或神秘消失,或如同惊弓之鸟,利用一切手段隐藏、逃往荒僻之地,甚至自我封印。七级及以下的元素系修炼者更是人人自危,许多人被迫放弃主修,转修其他,甚至沦为废人。
一名原本雄踞一方的八级巅峰雷系城主,在府邸被三位九级雷系强者联手攻破,城毁人亡,其积累的财富和资源被瓜分。东海某岛,一位隐居的九级水系散修,被来自不同势力的四名同阶围困,血战三日,最终拖着两人自爆,岛屿陆沉。
其次,是其他修炼道路的骤然繁荣与激烈竞争。
剑阁山门被求道者围得水泄不通,凌霄不得不暂时封山。蜀中圣地公布的几种基础功法在黑市价格飙升万倍。联邦各大研究院所有关于非元素修炼的项目都被提到最高优先级,资源倾斜。古武世家、肉身锤炼秘法的传承者、精神念师……所有之前可能被元素异能光芒掩盖的道路,suddenly 变得炙手可热。但繁荣背后,是更加激烈的争夺——有限的传承、资源、名师指导,成为了新的战场。
第三,势力格局的剧烈动荡。
许多以单一元素强者为核心的家族或组织瞬间失势,甚至分崩离析。一些早有准备或转型迅速的势力则快速崛起。联邦内部,革新派趁势大力推进新修炼体系的研发和普及,打击那些固守元素旧路的保守势力。妖族内部同样不平静,同属性妖王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大规模的冲突在秦川帝国边缘地带爆发。
第四,全球范围的连锁反应。
其他大洲的势力在震惊之余,也开始了内部的清查、恐慌与转型。欧洲的光明教会加速挖掘古代圣骑士与法师传承;北美的财团疯狂投资生物改造与机械殖装;南美的图腾祭司地位空前提高。整个世界,因为一封信,提前进入了修炼道路的“战国时代”,血腥、混乱,但也充满了破而后立的疯狂活力。
花环城,墨渊阁。
冷风和胡月看着各地如雪片般飞来的情报,以及阁外明显增多的、形色各异、气息晦涩的窥探者,脸色凝重。
“墨白这一步……太险了。”胡月低声道。
冷风握紧了她的手:“但他不得不走。与其温水煮青蛙,不如烈火炼真金。只是……这火,也太旺了些。”他们按照沈墨白信中的指示,已将消息和部分应对建议传递给了蜀中圣地、剑阁、妖族帝国等友好势力,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真正的洪流,需要每个势力自己去面对。
……
日本列岛,海边。
沈墨白缓缓闭上眼,又睁开。他虽然远离内陆,但通过水之法则对天地间能量流动、情绪汇聚的隐约感知,以及墨渊阁通过特殊渠道定期传来的简要情报,对内地发生的剧变了然于胸。
“乱吧,只有乱透了,新的东西才能长出来。”他望着依旧平静(至少表面上)的海面,低语道,“只是这代价……”
他再次感受到深海下那股意志的“注视”,这一次,那注视中似乎多了些别的意味,不仅仅是探究和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对陆地上正在发生的这场“法则之争”的嘲弄或感慨?
“你也在看这场戏么?”沈墨白对着深蓝的海水,轻声问道,“那么,你何时才肯登台?”
海风呼啸,没有回答。只有那股庞大意志的存在感,如同深海暗流,持续涌动。
沈墨白知道,他可能还需要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在等待深海意志现身的间隙,或许可以继续搜寻列岛上的古物,或者……也该考虑下一步的去向了。
“愤怒……在内地。”他想起之前隐约的感知,“处理完这里的事,是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