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看着赵公明那张混杂着惊疑、茫然和“我是不是走错片场了”表情的脸,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依旧。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平稳地开口:
“要解释的比较多,”徐三语气平和,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介于你这段时间所遭遇的离奇事件,我就先解答目前你心中最大的疑问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庞大仓库中光怪陆离的景象,那些悬浮分拣、石化搬货、安抚异兽的能力者们,最终落回赵公明身上。
“我们呢,”徐三清晰地说道,“包括你白天遇到的吕良、夏雨荷,还有这里的大部分员工,当然,也包括小玲和我……我们都是‘异人’。”
“异……异人?”赵公明一愣,这个词像颗小石子投入他本就混乱的脑海,“什么鬼啊?异于常人的人?这名字也太……太敷衍了吧?跟‘变种人’、‘超能力者’有啥区别?”
徐三对他的吐槽不以为意,继续引导:“吕良,还有夏雨荷,你和他们都交过手了吧。感觉如何?”
听到这,赵公明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气息似乎已经强行平复下来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马小玲,眼神里瞬间又充满了狗腿的崇拜,转头对着徐三,笑得一脸得意洋洋,仿佛白天那场生死战是他单刷的副本,“那俩垃圾玩意儿!要不是我老婆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隔空指导、妙手回春……呃,反正就是玲玲老婆太六了!在我英明神武的配合下,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一个欺诈宝珠算个球,还不是被我老婆教的‘雷切双连’轰得渣都不剩!半江瑟瑟断瀑布,月似弓一箭射爆回马枪!帅!太帅了!老婆你就是我的神!”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沉浸在对马小玲的吹捧和对白天战斗的“美化”回忆中,同时也不忘吹捧自己。说到激动处,他甚至完全忘记了场合,双手猛地抬起,十指飞快地在胸前交错、比划,口中大喝一声:
“看我雷切·半江瑟瑟半江红!”
动作倒是模仿得有模有样,指尖甚至还因为激动带出了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电火花。然而,预想中雷霆巨刃劈开空气的威势半点没有,只有他中气十足的喊声在空旷巨大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傻气。
整个仓库仿佛都安静了一瞬。远处悬浮分拣的大叔睁开了眼,嘴角抽了抽;双马尾少女刚抱起一个箱子,闻声手一滑差点砸到脚,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连那个安抚异兽的腼腆青年都推了推眼镜,投来好奇又带着点怜悯的目光。几只不知从哪里飞过的乌鸦(或者类似乌鸦的能量投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嘎——”,从赵公明头顶掠过,留下满屏的尴尬。
徐三看着赵公明这耍宝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哈哈,赵公明,别耍宝了。这里没人能看懂你这……嗯,行为艺术。”他收敛了笑意,重新回到正题,“简单的说,异人,就是异于常人的人。这种‘异’,源于我们体内先天或后天觉醒的‘炁’,以及由炁驱动的特殊能力。你想想白天和夏雨荷对战的时候,她的那种能力——制造幻象、魅惑人心、能量凝聚成宝珠攻击,甚至能让宝珠诡异地分裂、回归……这些,是不是异于常人?不过她的异,来源非为‘炁’,而是……”
然而徐三的“是”字还没说完,赵公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对啊!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吃了‘甜甜果实’呢!那分裂、魅惑、粉红能量,跟波雅·汉库克简直一模一样……”
然而,话刚出口,赵公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悖论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脑海。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声音因为巨大的困惑和震惊而拔高变调:
“不对!等等!这根本不对啊!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恶魔果实?!这又不是海贼王的世界!这这这……海贼王是漫画啊!是虚构的啊!那甜甜果实是尾田荣一郎画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的尾音拖得老长,充满了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与惊恐,在仓库的钢铁穹顶下久久回荡。
徐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到了赵公明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仓库顶灯下反射出一道冷冽的白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公明,你刚才说……‘恶魔果实’?你居然知道‘恶魔果实’?”、
“对啊!”赵公明正处于世界观被冲击的混乱中,下意识地接口,“这不就是《海贼王》里面的设定吗?海贼王,蒙奇·d·路飞,他是主角啊!一个戴草帽的橡胶果实能力者,身体能像橡胶一样伸缩,性格嘛……热血上头,一根筋,傻乎乎的但又特别重视伙伴,整天嚷嚷着要找到one piece成为海贼王!”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甚至立刻挺直腰板,模仿起路飞标志性的动作和语气,右手握拳猛地一挥,声音洪亮地喊道:“海贼王に、俺はなる!(海贼王,我当定了!) ”
这声模仿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响亮,带着一种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热血漫画感。远处,那个双马尾少女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又疯了一个?中二病晚期?”悬浮大叔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闭目分拣。腼腆青年则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徐三没有笑。他听完赵公明的描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先是转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小玲。
马小玲依旧维持着那副万年冰山脸,仿佛刚才体内意志的狂暴冲击和此刻赵公明的滑稽表演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脸色比刚才略好一些,但那份清冷疏离感反而更强了。面对徐三的目光,她没有任何表示,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赵公明说的只是某种完全陌生的呓语。
徐三的视线重新落回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赵公明身上,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公明,看来,你对这个‘蒙奇·d·路飞’和他那‘橡胶’能力的了解,倒是比一般人深入不少,他的能力,也的确是像吃了‘恶魔果实’才有的,然则……”徐三推了推眼镜:
“蒙奇·d·路飞和《海贼王》,抱歉,我在此世从未听过。”
“未听过?!”赵公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给小爷我装蒜是吧?!徐三你看着挺正经一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海贼王》啊!那可是风靡全球的国民漫画!连载了二十多年了!你说没听过?骗鬼呢!”
他完全不信邪,手忙脚乱地掏出他那部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涌上的恐慌而微微哆嗦着,好几次都戳错了虚拟按键。“我昨天!就在昨天!我还追了最新一集动画!路飞刚开了五档,白头发,蒸汽缭绕,帅得一批!我现在就给你搜!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国民级’!让你开开眼!”
他手指颤抖着,用力戳开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框里快速输入:“海贼王”。
回车。
屏幕短暂地加载了一下,然后跳出了搜索结果。
赵公明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瞳孔急剧收缩。
“???” 他难以置信地发出一串无意义的音节。屏幕上显示的,根本不是什么熟悉的漫画百科、动画资讯或者官方周边。只有零星几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标题,什么“沿海地区打击海盗走私专项行动取得阶段性成果”,“某历史学者解析古代海盗王张保仔的传奇人生”……再往下拉,甚至还有“海贼王主题餐厅倒闭清仓”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小广告,点进去一看,卖的是些粗糙的骷髅旗装饰品,和路飞的草帽毫无关系。那个熟悉的、承载了无数人青春的漫画名字,仿佛从未在这个网络世界存在过。
“不可能……屏幕花了?还是刚才那一下把我脑子震坏了?”赵公明喃喃自语,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眼前的幻觉甩掉。他不死心,又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输入,中间还加入了连字符:“海-贼-王”。
回车。
结果依旧刺眼:“抱歉,没有找到与‘海-贼-王’相关的结果。”
冰冷的提示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赵公明的神经。一股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急速攀升。他不信邪,手指哆嗦得更厉害了,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输入其他关键词:
“oNE pIEcE”——搜索结果:珠宝品牌介绍、某款桌游规则、一条关于“独一无二的宝藏”的鸡汤文。
“草帽海贼团”——结果指向某渔村草帽编织工艺、一个叫“草帽乐队”的本地小团体新闻。
“四皇”——只有古代关于四方蛮夷君主的零星历史记载。
“七武海”——搜索结果全是关于“七大海域巡逻舰队”的军事报道。
“海军大将”——清一色的现代各国海军高级将领的新闻和百科。
“橡胶果实”——搜索结果:天然橡胶种植技术、橡胶制品行业分析报告、某运动品牌推出的“弹力”系列球鞋广告……
所有的搜索,都指向一些零散的、真实的、但与他认知中那个热血沸腾的航海世界完全无关的信息碎片。那个曾经风靡全球、连载了二十多年、拥有无数粉丝、塑造了路飞、索隆、娜美等鲜活角色的国民级漫画、动画巨作《海贼王》,连同它构建的整个世界、所有的设定和人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这个世界的文化记忆和信息网络中彻底抹除,从未存在过!
“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公明的声音开始剧烈地发颤,带着一种世界观彻底崩塌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荒谬感。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像一只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的小兽。他先是看向徐三,徐三镜片后的眼神平静依旧,但那平静此刻在赵公明眼中却透着深不见底的诡异。他又看向旁边的马小玲,马小玲依旧清冷如冰雕。
最后,赵公明的目光扫过这个巨大、冰冷、充满了钢铁轰鸣、超能力搬运工和未知能量的诡异仓库——“哪都通速递”。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如此不合理,却又如此真实地将他包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所有熟悉的认知碎片都被甩得粉碎。他张大了嘴,却仿佛失声了一般,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扭曲、嘶哑、充满了绝望的、非人的嚎叫: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
这凄厉的、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痛楚的嚎叫,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再一次尖锐地撕裂了哪都通华南分部庞大仓库的喧嚣。它压过了传送带的嗡鸣,压过了包裹碰撞的咔哒声,在挑高的钢铁穹顶下反复回荡、盘旋、撞击,久久不曾消弭。
这一次,连远处那些早已见惯了各种光怪陆离事件、习惯了新员工入职时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的“异人”员工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悬浮大叔睁开了眼,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状若癫狂的身影;双马尾少女忘了搬箱子,小嘴微张,脸上没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下纯粹的同情和一丝茫然;安抚异兽的腼腆青年也停止了低语,担忧地推了推眼镜。回廊上,那些调试设备、处理信息的人员也投来了目光。
那目光里,有同情,有理解,有见怪不怪的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又一个发现了世界真相而崩溃的可怜虫”的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