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舰狰狞,魔气滔天。
舰首三道身影巍然屹立,气息皆在元婴后期以上,其中为首者黑袍猎猎,面容隐于兜帽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眸,气息最为晦涩,已半步踏入化神门槛。他左侧是一名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钢铁的巨汉,手持一柄门板般的锯齿魔刀;右侧则是一个身形佝偻、手持白骨法杖的老妪,周身缭绕着惨绿色的魂火。
“有趣……竟是一具器灵化形的道躯?还是从未见过的混沌属性,刚从死渊出来,竟有如此精纯凝实的气息。”黑袍首领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本座‘血骸’,乃九幽魔舰‘蚀骨号’巡弋使。小子,乖乖束手就擒,献出你这具道躯与核心,本座或可留你残灵,炼为魔仆,免受搜魂炼魄之苦。”
陶乐所化的混沌道舟静静悬浮,船首混沌漩涡印记缓缓旋转,无声无息。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在飞速评估:对方一艘魔舰,三名高阶元婴魔修,舰体本身亦有强大魔能阵列,硬拼并非上策,尤其自己刚刚苏醒,对力量运用尚需磨合。但……对方显然不会放过自己。
“不说话?呵,死渊出来的东西,果然灵智有缺。”那巨汉狞笑一声,手中魔刀一震,血光暴涌,“血骸大人,让属下先剁了他这乌龟壳,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巨汉已然暴起!
他身形看似笨重,动起来却快如血色闪电,一步踏碎虚空,跨越数十里距离,手中门板巨刀挟着开山裂星之势,毫无花巧地朝着混沌道舟拦腰斩落!刀锋所过,空间被拉出一道漆黑的裂痕,刺耳的魔音尖啸直透神魂!
这一刀,力量凝聚到极点,纯粹以力破巧,寻常元婴后期法宝硬接,怕也要受损。
陶乐心念电转,不闪不避。
混沌道舟表面,那层自然流淌的混沌道痕骤然亮起微光,并非硬撼,而是在刀锋及体的刹那,船体仿佛化为虚无的幻影,又似瞬间挪移了亿万次方位,呈现出一种“存在”与“非存在”叠加的奇异状态。
巨汉志在必得的一刀,竟仿佛斩入了最粘稠的混沌泥潭,又似劈中了层层叠叠的虚幻时空!十成力量,有七成被那诡异的“虚实交替”道韵消弭、偏移,剩下三成结结实实斩在船体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混沌涟漪,连一道白痕都未曾留下!
“什么?!”巨汉瞳孔骤缩,难以置信。他这一刀,足以劈开小型陨星!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因惊愕而出现刹那迟滞的瞬间——
混沌道舟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前进!八尺船身如同最灵动的游鱼,顺着巨刀斩落的力道缝隙,倏忽间便“滑”到了巨汉身前数尺之处!船首那枚混沌漩涡印记,对准了巨汉胸膛,骤然爆发出一点深邃到极致的灰芒!
没有浩大声势,只有一道细微如发丝的灰线,自漩涡中心射出,瞬间没入巨汉心口。
巨汉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膛。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但下一刻,他感觉心脏部位,仿佛有什么东西……“坍缩”了。
不是破坏,而是“归墟”。
以那一点为圆心,他胸口的血肉、骨骼、经脉、乃至凝聚在心脏魔核中的磅礴魔力,都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化为最原始的虚无!仿佛那里本就空无一物,此刻只是回归了本来面目!
“不……可……能……”巨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血色迅速褪去,被无边的恐惧和死寂填满。他试图调动魔力抵抗,却发现连魔力触及那灰线没入的区域,也同样归于虚无。
仅仅两息,一个元婴后期、肉身强横的魔道巨汉,上半身彻底消失,残余的下半截躯体在星空中无力漂浮,随即被残留的寂灭星渊边缘气息一卷,化为飞灰。其元婴甚至来不及逃出,便随着肉身一同归墟。
秒杀!
静!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血色魔舰与混沌道舟之间的虚空。
那持杖老妪倒吸一口凉气,周身魂火剧烈摇曳。黑袍首领血骸兜帽下的猩红眼眸,猛地收缩如针尖!
“混沌……归墟之力?!”血骸的声音不再戏谑,而是充满了震惊与贪婪,“你竟能在死渊中炼出这等接近本源法则的力量!哈哈哈!天助我也!擒下你,搜魂炼魄,夺取这道种,本座化神之道,就在眼前!”
他再不敢托大,厉声喝道:“幽魂婆,全力助我!魔舰主炮,蓄能锁定!蚀骨魔域,展开!”
“遵命!”老妪幽魂婆尖啸一声,手中白骨法杖重重一顿!无数惨绿色的怨魂自法杖顶端骷髅头中蜂拥而出,尖啸着扑向混沌道舟,这些怨魂无形无质,专攻神魂,更能污秽法宝灵光!
同时,后方那巨大的骨舰“蚀骨号”舰体上,密密麻麻的魔纹次第亮起,恐怖的能量在舰首一门狰狞的、如同巨兽颅骨般的炮口中汇聚,锁定陶乐!周围虚空,更是弥漫开一片粘稠的血色领域,无数白骨虚影沉浮,散发出压制、腐蚀、虚弱等多种负面法则波动,正是血骸的元婴领域——“蚀骨魔域”!
面对这全方位、立体的雷霆打击,陶乐心念沉静如古井。
百年寂灭淬炼,涅盘重生,他的战斗本能早已融入新的生命形态。无需刻意思考,身体便做出了最精准的反应。
混沌道舟轻轻一颤。
船体表面,那些自然流淌的混沌道痕,骤然分化、重组!一部分道痕向上蔓延,交织成一幅微型的“混沌星图”,星图旋转,散发出朦胧的灰金色星辉。星辉所照,那些扑来的惨绿色怨魂如同冰雪遇朝阳,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身形迅速淡化、消散!星辉中蕴含的“星墟”之意,对于这些阴魂类存在,有着天然的净化与克制!
另一部分道痕则向下沉淀,在船底勾勒出一道道锋锐无匹的“剑形道纹”。没有剑光射出,但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恐怖剑意,以道舟为中心,轰然扩散!
“嗤啦——!”
血骸全力展开的“蚀骨魔域”,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破灭剑意冲击下,竟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的布帛,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领域内沉浮的白骨虚影大片大片崩碎,粘稠的血色魔光被强行排开、驱散!
“剑意领域?!不对,这剑意……已近乎‘道’的显化!”血骸闷哼一声,领域受创,心神震荡,但他动作不停,双手猛地结出一个复杂诡异的魔印,“蚀骨·万魂噬心咒!”
他身后,那巨大的魔舰主炮也终于蓄能完毕!
“轰————!!!”
一道直径超过十丈、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毁灭魔光,撕裂虚空,沿途一切尘埃、陨石碎片尽皆汽化,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意志,直轰混沌道舟!这是足以威胁化神修士的舰载主炮一击!
而血骸发出的咒法,则化为无数道细如牛毛的血色丝线,无视空间距离,凭空出现在道舟周围,朝着船体内部渗透,直指核心道种,专攻灵性本源!
咒法与主炮,一内一外,一阴一阳,配合默契,杀机凛然!
避无可避!
陶乐眸中,混沌星海生灭的景象一闪而逝。
他并未选择硬抗主炮,也未专注防守咒法。
混沌道舟在这一刻,做出了超出所有人理解的动作——它竟然主动朝着那道毁灭魔光,对冲而去!速度在瞬间飙升到极致,船首混沌漩涡印记疯狂旋转,仿佛要主动投入那毁灭的洪流!
“找死!”幽魂婆尖笑。
血骸却心头一跳,隐隐感到不安。
就在混沌道舟即将与毁灭魔光碰撞的前一刹那——
船首的混沌漩涡印记,骤然膨胀、扩大,瞬息间化作一个直径数十丈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洞口!洞口深邃无比,内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正在经历归墟与创生的混沌世界!
那毁天灭地的暗红魔光,一头撞进了混沌洞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湮灭。
那足以轰碎星辰的魔光,如同泥牛入海,没入混沌洞口后,只激起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便……消失不见了!仿佛被那个混沌世界彻底吞噬、消化、归融!
“什么?!”血骸和幽魂婆同时失声惊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即便是化神修士的领域或法宝,也不敢如此轻易地吞噬同等级的能量攻击!这混沌洞口,究竟是什么怪物?!
而就在他们心神失守的这电光石火之间——
混沌道舟已穿过尚未完全散逸的魔光余波,冲到了距离魔舰不足千丈之处!船体表面,那幅“混沌星图”骤然脱离,升腾而起,迅速扩大,化作一片覆盖方圆数十里的灰金色星墟天幕,将魔舰、血骸、幽魂婆,尽数笼罩其中!
星墟天幕之下,空间变得粘滞沉重,仿佛置身于星辰坟墓,万物凋零,生机寂灭。血骸的蚀骨魔域被进一步压缩、侵蚀。幽魂婆的魂火黯淡摇曳,她感觉自己与法杖中魂海的连接都在变得微弱。
更可怕的是,星墟天幕中,无数微小的星辰虚影生灭,每一次生灭,都迸发出一缕细微却锋锐无匹的剑意!亿万星辰生灭,便是亿万剑意纵横交错,无孔不入,切割着领域、魔气、护身法宝乃至神魂!
“这是……领域融合?!混沌、星墟、剑意……三者合一?!”血骸终于骇然色变,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的不是铁板,而是一座沉寂万古的活火山!对方对力量的运用和理解,远超其表面境界!
“幽魂婆!燃烧魂海,助我施展血遁!魔舰……自爆核心,阻他一阻!”血骸当机立断,嘶声吼道,竟是要断尾求生!
“大人!”幽魂婆面露绝望,但看着那笼罩天地的星墟剑域,以及那道再次锁定她、仿佛能终结一切的混沌归墟灰线在船首凝聚,她不敢犹豫,尖啸着将白骨法杖插入自己胸膛!惨绿色的魂火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屏障暂时挡住星墟剑意的切割,更有一股精纯魂力涌入血骸体内。
血骸浑身血光爆闪,身形瞬间模糊,就要施展代价巨大的血遁秘法逃离。
而那巨大的蚀骨魔舰,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狂暴的能量波动,显然正在执行自爆指令!
陶乐眼神冰冷,毫无波动。
想逃?晚了。
星墟天幕骤然收缩!亿万生灭的星辰剑意不再分散,而是朝着中心一点——血骸所在的位置——汇聚、凝聚!
与此同时,船首混沌漩涡中,那道蓄势待发的归墟灰线,并未射向血骸,而是……射向了正在酝酿自爆的蚀骨魔舰核心能量炉位置!
“星墟·万剑归寂!”
“混沌·归墟引!”
收缩的星墟天幕化作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剑意构成的灰金色光茧,将燃烧魂力、正要遁走的血骸死死困在其中!光茧内部,每一缕剑意都带着星墟寂灭与混沌侵蚀的特性,疯狂切割、消磨着血骸的护体魔光、肉身、乃至元婴!
血骸发出凄厉不甘的咆哮,手段尽出,魔宝纷纷炸裂,却无法突破这蕴含了一丝本源道韵的剑意光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亿万剑意凌迟、湮灭!
另一边,归墟灰线没入魔舰核心。
没有爆炸。
那狂暴到极点、即将失控的魔能炉,在被归墟灰线触及的瞬间,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所有能量不是爆发,而是……向内坍缩、归于虚无!连带整个魔舰的舰体结构,也以能量炉为中心,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仿佛一幅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几个呼吸间,庞大的蚀骨魔舰,连同内部尚未死透的众多中低阶魔修,彻底消失在星空中,只余下一些最坚固的魔金碎片和失去灵光的残骸,漂浮在星墟剑域的边缘。
而剑意光茧内,血骸的咆哮也戛然而止。
光茧散去,原地空无一物,连一点尘埃都未曾留下。唯有一枚布满裂痕、灵光黯淡的黑色储物戒指,以及一团被剑意剥离、净化后残存的精纯魂力本源(主要来自幽魂婆),悬浮在那里。
陶乐所化的混沌道舟缓缓飞近,船身光芒流转,重新化为人形。
他伸手一招,那枚黑色戒指和那团精纯魂力落入掌心。戒指上的神识烙印早已随血骸一同湮灭,他轻易便探入其中。里面空间极大,堆积着海量的魔晶、矿石、材料,以及许多玉简、卷轴,还有几件气息不凡的魔宝。粗略一扫,财富惊人,不愧是一艘魔舰巡弋使的身家。
那团精纯魂力,则被他暂时封存,留待日后细细炼化,或有用处。
他并未立刻清点,而是将戒指收起,目光投向遥远星空,流云剑宗的方向。刚刚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虽然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敌人,但也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同时消耗不小,尤其是施展“混沌归墟引”吞噬主炮一击,以及展开“星墟剑域”,对初生的混沌星墟道种负担颇重。
“此地不宜久留。魔舰失联,或许会引来更多注意。”
陶乐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再次化为八尺混沌道舟,选定一个远离寂灭星渊入口、也偏离主要航道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混沌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深邃星空。
他要先找一个僻静安全的所在,彻底巩固境界,消化所得,同时,也该好好查看一下血骸的遗物,尤其是那些玉简卷轴,或许能从中了解到如今东域、乃至更广阔天地的局势,以及……流云剑宗的近况。
百年沉寂,外界早已风云变幻。
而他陶乐,携混沌星墟道种归来,注定要在这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掀起新的滔天巨浪。
只是此刻,他尚不知晓,就在蚀骨魔舰湮灭、血骸陨落的同时,远在不知多少星域之外,一座矗立于无尽魔海中央的巍峨宫殿深处,一盏代表着“血骸”的魂灯,悄然熄灭。
宫殿王座之上,一道笼罩在深沉魔焰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眸,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投向了寂灭星渊的方向。
“混沌……归墟的气息……还有一丝熟悉的‘剑’意……”
“传令,彻查寂灭星渊东域边缘,近期所有异常。找到那个……杀了血骸的东西。”
“是,吾主!”殿下阴影中,传来数道冰冷而敬畏的回应。
星空之下,暗流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