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潜水艇持续下潜,深度读数在仪表盘上稳步而坚定地攀升,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代表着他们离海平面那个熟悉的世界更远了一步,也意味着他们正承受着越来越恐怖的水压。
即使隔着强化过的艇身和观察窗,众人似乎也能隐隐感觉到那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的、足以将钢铁碾成薄片的巨大力量正在缓缓收紧。
外面的黑暗也随着深度的增加而变得更加“纯粹”,视野几乎降为零。
那不再是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拥有了质量和粘稠度的实体黑暗,如同液态的墨汁,将一切都淹没、同化。
即使以陆燃那经过远古精血和多次强化、早已超凡脱俗的目力,凝神向舷窗外望去,所能看到的,也依旧是一片彻底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除了偶尔闪现的幽灵磷光和自己倒映在玻璃上那模糊的面容,再无他物。
“开启前照大灯。”
瑞亚沉稳的声音在只有引擎低鸣的寂静舱室内响起,打破了因绝对黑暗而产生的压抑氛围。
坐在主控位上的索拉毫不犹豫,粗壮的手指精准地按下了控制面板上一个显眼的、雕刻着发光符文的水晶按钮。
“唰——!!”
下一刹那,两道无比凝聚、亮度惊人的巨大纯白光柱,猛地从潜艇前端两侧的特殊发射口激射而出,刺破了潜艇前方那浓稠如墨的极致黑暗。
光,久违的、强大的光,重新定义了这片深海空间的视觉规则。
光柱所及之处,映入众人眼帘的景象,瞬间让所有透过舷窗观察的人呼吸一窒,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
视野之中,不再是空无一物、虚无死寂的海水。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恢弘、却又破败苍凉的海底遗迹!
巨大的、断裂的巨石廊柱如同倒塌的巨人骸骨,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倾斜、交错,有的甚至横亘在潜艇的前进路径上。
这些石柱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色彩暗淡的珊瑚化石以及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深海沉积物,仿佛披着一件由时间编织的厚重尸衣。
破碎的巨大雕像半掩在灰黑色的泥沙之中,只能勉强辨认出模糊的轮廓和残缺的面容,那曾经可能精致无比的五官早已被海水和岁月磨平,只剩下沧桑的痕迹,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文明与艺术。
更远处,巨大的、雕刻着奇异而优美花纹的拱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之间,尽管残破,却依然能看出其昔日的宏伟规模,拱门之后是更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某个早已被世界彻底遗忘的神秘国度。
整个遗迹的规模大到超乎想象,潜艇投射出的强力光柱甚至无法同时照亮其全貌,只能如同舞台的追光灯般,依次扫过这片沉睡在数千米海床上的宏伟废墟的一角又一角。
断壁残垣层层叠叠,向黑暗深处无限延伸,构成了一座沉没于深渊的、巨大无比的死亡城市。
相比之下,他们乘坐的这艘体型不小的潜水艇,此刻就如同一个误闯入失落巨人国度的渺小访客,显得无比微不足道。
它只能在这片由巨石和残骸构成的、冰冷而寂静的迷宫之中,沿着珊瑚心族长凭借血脉感应所指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态,避开那些巨大的障碍物,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遗迹的更深处、也是秘宝所在的更下方,持续下潜。
强光扫过之处,偶尔会惊动一些这片黑暗领域的原住民——某些形态怪异、完全适应了极端高压与无光环境的深海生物。
它们有的如同透明的幽灵,有的披着坚硬的骨质外壳,有的则拖着长长的发光触须。
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束惊扰,这些生物通常会迅速而灵敏地缩回废墟的阴影裂隙之中,或是摆动身体,在光柱边缘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轨迹,迅速消失在灯光无法触及的更深黑暗里,只留下些许搅动的细微水流和一抹残影。
潜水艇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重压中持续下潜,如同宇宙中一颗孤独坠向未知深渊的流星,尾部推进器稳定的幽蓝光流是它在这绝对黑暗中唯一的标识。
这突然闯入死寂世界的金属造物,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深渊原住民的注意。
中途,确实有不少奇形怪状、挑战常人想象极限的深海生物,被这散发着光芒与低频震动的不速之客所吸引,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悄然显现,好奇地靠近。
有些形如扭曲的巨蟒,身躯绵长,皮肤透明得能隐约看见内部蠕动的器官,头部悬挂着如同灯笼般的发光诱饵,在潜艇周围摇曳,投下诡谲的光影;
有些则像是放大了千百倍、发生了可怕畸形的诡异水母,半透明的伞盖下舞动着无数条蕴含着致命毒素或缠绕力的苍白触须,如同海底飘荡的幽灵纱幔;
更有一些甲壳厚重、形态古朴、如同活体水下坦克般的巨大节肢动物,迈动着粗壮的附肢,从废墟的阴影中缓缓爬出,它们那结构复杂的复眼在潜艇灯光下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泽,沉默地打量着这个闯入它们领域的、散发着陌生金属气息的物体。
然而,经过全面强化升级后的潜水艇,体型远比寻常深海生物庞大,流线型的暗色金属外壳在强力前照灯的映照下,反射着冷硬而坚不可摧的幽光。
加之其引擎运转时发出的那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持续性嗡鸣,都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强大的、不好招惹的掠食者或顶级存在的气息。
大多数感知敏锐、依靠本能生存的深海居民,在稍稍靠近,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力后,便明智地遵循了深海的古老法则,本能地选择了退避。
它们扭动身躯,或摆动附肢,悄无声息地重新隐没于舷窗视野之外的、更加浓稠的无边黑暗之中,只在灯光边缘留下几道逡巡的、充满忌惮的模糊阴影,随即彻底消失。
有惊无险地一路下潜,穿越了层层叠叠的废墟和生物窥探的目光,众人终于抵达了珊瑚心族长所描述的、秘宝可能藏匿的大致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