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树带着一身酒气和满腹算计回到周家别墅，已是夜深。走进宽敞却略显冷清的客厅，只见周若媛独自蜷在沙发里，对着电视屏幕，眼神却有些空洞，显然心思并不在节目上。
“回来了？”周若媛听到动静，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吃过饭了？”
“嗯，在外面吃过了。”乔嘉树脱下外套，状似随意地问道，“爸爸呢？又没回来？”
周若媛轻轻哼了一声，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语气里带着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说有事，忙去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都清楚这个“忙”字背后，是去城北公寓陪伴那位陶丽丽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却又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思。
乔嘉树在妻子身边坐下，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试图引导她的思绪：“爸爸之前不是说，要投资那个白盒子美术馆开分馆吗？这事……开始启动了吗？”
周若媛叹了口气，注意力被转移过来：“听他提过一嘴，说是地址已经初步选定了，就在城东新艺术区那边。接下来，应该就是让财务部做详细的资金预算和项目可行性报告了吧。”
“做预算？”乔嘉树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掩饰下去，他用一种为妻子抱不平的语气说道，“这预算审核，现在不就是裴玉堂副总在负责吗？媛媛，你说……如果这前期的预算和规划工作，出点什么岔子，弄得不太顺利，爸爸的投资计划，是不是就得往后推一推了？说不定，他一时觉得麻烦，或者发现了其他更好的项目，就改变主意了呢？”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
周若媛闻言，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摇了摇头：“裴玉堂在副总监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经手的大项目预算无数，做事出了名的严谨细致，很少出错的。你怎么能搞乱他的计划？” 她觉得丈夫的想法有些天真，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嘉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我们现在又不缺钱花，爸爸投资什么，就让他去投好了。”
乔嘉树见周若媛完全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走，反而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连忙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你看你，还当真了？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瞎操心罢了。还不是看爸爸最近心思都在外面，怕你心里不舒服，想着要是能让他多关注点家里的事也好。”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算计，包装成了对妻子的体贴关怀。
周若媛听他这么说，脸色稍霁，但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不再深究，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电视屏幕。
乔嘉树则暗自松了口气，知道在周若媛这边暂时找不到突破口，必须另想办法。
三天后的中午，裴玉堂终于将那份关于周宜珂投资美术馆分馆的详细预算报告整理、核对完毕。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合上厚厚的文件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去食堂吃午饭，犒劳一下连日来的忙碌。
他刚走出财务部所在的楼层，就在走廊上迎面碰见了似乎正要外出的崔振平。
崔振平一见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熟络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哟！裴副总！这才忙完？还没吃午饭呢吧？”
裴玉堂见到是他，也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完成一项重要工作后的松弛，随口应道：“是啊崔经理，刚把周总那个美术馆分馆的投资预算赶出来，总算弄利索了。正准备去食堂垫补一口。”
“哎呀！这可是个大项目，辛苦辛苦！”崔振平立刻表示理解，随即凑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带着怂恿的语气说：“走走走，别吃食堂了！天天吃那几样，我都快吃腻了。正好，咱哥俩出去找个地方，吃点好的，也算给你放松一下，庆祝预算顺利完成！”
裴玉堂性格偏于严谨保守，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觉得出去吃既耽误时间又麻烦，便推辞道：“出去太麻烦了，这个点估计人也多。算了算了，我还是去食堂随便吃点，下午还有不少事呢。”
崔振平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立刻上前一步，很是亲热地伸出手搭住裴玉堂的肩膀，半推半就地说：“哎呀，我的裴大副总！工作是忙不完的，饭得吃好啊！走吧走吧，就当是陪我去吃，给我个面子！我都订好位置了，就附近新开的那家‘蜀香阁’，地道的川菜！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挺爱吃川菜的，他们家水煮鱼和毛血旺可是一绝！”
裴玉堂被他说得有些意动，尤其是听到“川菜”和熟悉的菜名，加上崔振平如此热情，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口：“那……行吧。不过说好了，我们就简单吃点，速战速决。还有，AA制，各付各的。”
崔振平哈哈一笑，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嘴上含糊地应承着：“好好好，都听你的，先去了再说！”
两人信步来到不远处的“蜀香阁”。这家川菜馆门面不算大，但内部布置得干净整洁，木质桌椅擦得锃亮，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椒麻香气，氛围颇佳。
落座后，崔振平拿起菜单，很是客气地先递给了裴玉堂：“玉堂，来，你看看想吃点什么，尽管点，今天千万别跟我客气。”
裴玉堂推辞了一下，见崔振平坚持，便接过菜单，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确实好川菜这一口，也没太矫情，点了两个硬菜：“就来个水煮鱼，再来个毛血旺吧。”觉得两个大菜有些油腻，又补充道，“再加个清炒时蔬，均衡一下。”
崔振平听了，脸上笑容更盛，连连点头：“水煮鱼、毛血旺，好！都是硬菜，下饭！我们两个人，这些足够了，再多就浪费了。”
正说着，一位手脚麻利的服务员端着茶壶走了过来，动作利落地为他们面前的茶杯斟上了热气腾腾的菊花茶。茶香混合着菜香，小小的包间里顿时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与此同时，周氏集团财务部所在的楼层已过了午间最喧闹的时候，大部分员工都已用餐归来，办公室里显得比较安静。
卫清扬脚步略显匆忙地走到助理曹晓芳的工位旁，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笑容，问道：“晓芳，吃过午饭了？”
曹晓芳刚收拾好餐盒，闻言抬起头，见是卫清扬，连忙应道：“卫总，我吃过了。您今天怎么也这么快就吃完了？”
“唉，随便对付了一口，还有点事要处理。”卫清扬摆了摆手，随即切入正题，语气自然地说道，“你看我这记性，刚才出去一趟，把办公室钥匙反锁在屋里了。你这儿不是有各部门的备用钥匙吗？我先借用一下，开了门就还你。”
“哦，好的，卫总您稍等。”曹晓芳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俯身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抽屉里放着几串贴着标签的备用钥匙。她正准备低头仔细翻找属于卫清扬办公室的那一串。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口传来几声清晰的敲门声。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乔嘉树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直接看向曹晓芳：“晓芳，打扰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单独说几句。”
曹晓芳一看是乔副总亲自来找，自然不敢怠慢。她立刻直起身，略带歉意地对还在等待的卫清扬快速说道：“卫总，不好意思，乔总找我。备用钥匙都在抽屉里，您自己找一下可以吗？我马上回来。”
“没事没事，乔总找你肯定是要紧事，你快去，我自己找就行。”卫清扬立刻表示理解，语气十分通情达理。
曹晓芳感激地点点头，便快步走向门口，跟着乔嘉树走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里。
眼见曹晓芳的注意力被完全引开，并且背对着办公室，卫清扬脸上的从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紧张。他迅速再次俯身，手指精准地在几串钥匙中翻检，很快便找到了贴着“裴玉堂副总”标签的那一串钥匙，迅速将其从抽屉里拿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拿着那串钥匙从容地走出办公室，对着正与乔嘉树交谈的曹晓芳背影提高声音说道：“晓芳，钥匙我找到了啊！我去开个门，一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曹晓芳闻声回头，看到卫清扬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串，她也没看清具体是哪一把，只当是他找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便应了一声：“好的，卫总您用完放回去就行！”
乔嘉树也适时地对卫清扬点头笑了笑，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卫清扬不再停留，握着那串不属于自己的钥匙，快步朝着裴玉堂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乔嘉树站在走廊里，和曹晓芳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从刘总监后续的医药费报销流程，问到最近财务部忙不忙，再到天气如何，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曹晓芳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乔副总为何突然有此闲情逸致，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恭敬，一一认真地回应着。她暗自嘀咕：“乔总今天这是怎么了？尽说些闲篇，好像没什么正事啊……”
正当她琢磨不透，又不得不陪着继续聊下去的时候，只见卫清扬已经从走廊另一端走了回来，神色如常地来到曹晓芳面前，语气平静地说：“晓芳，钥匙我用完了，给你放回抽屉里啊。”
“好的，卫总。”曹晓芳连忙应道，注意力被暂时吸引过去。
卫清扬说完，依旧把钥匙放回曹晓芳办公桌的抽屉，他也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步履平稳，看不出任何异常。
乔嘉树用眼角的余光确认卫清扬已经顺利离开，便立刻结束了这场漫无目的的闲聊。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对曹晓芳说：“你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晓芳，耽误你工作时间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忙吧。”
说完，他也不等曹晓芳多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留下曹晓芳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更加疑惑。
她走回自己的工位，下意识地拉开抽屉看了一眼，那几串备用钥匙确实好好地躺在原处。“乔总特意来找我，就为了聊这几句闲天？”她摇了摇头，觉得这位“驸马爷”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不过，她手头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这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重新投入到了繁忙的事务中。
这边，蜀香阁的小包间里，裴玉堂和崔振平面前的菜肴已所剩无几，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裴玉堂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道：“振平，你先坐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行，你去。”崔振平笑着点头。
目送裴玉堂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后，崔振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服务员都在远处忙碌，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他以极快的动作，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锡纸包裹的药片状物体，用指甲掐下约莫四分之一，借着桌布的掩护，精准地弹入了裴玉堂面前那杯还剩大半的菊花茶中。那微小的颗粒遇水即溶，无色无味，瞬间与澄黄的茶汤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刚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地靠回椅背，裴玉堂就甩着手上的水珠回来了。
“回来了？快坐。”崔振平热情地招呼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指了指裴玉堂的茶杯，语气自然无比，“玉堂，再喝口茶，漱漱口，也解解腻。这川菜味道是好，就是吃多了嘴里发干。”
裴玉堂不疑有他，正好也觉得有些口干，便顺手端起那杯茶，应了一声：“还真是。”说着，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他拿起外套：“行了，茶也喝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下午还有工作。”
“好，走吧。”崔振平也立刻站起身，动作比裴玉堂还快，抢着就往收银台走，“我去结账，说好了我请的。”
裴玉堂连忙跟上阻拦：“哎，不是说好了AA吗？这怎么行！”
崔振平却一把拦住他，态度坚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下次，下次你再请回来不就行了？一顿饭而已，再争可就见外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利落地掏出钱包付了款。
裴玉堂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再推辞，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好感，觉得崔振平这人看似圆滑，但对朋友倒是挺大方仗义。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呀……那行，下次一定我请，你可不许再抢了。”
“一定一定！”崔振平满口答应。
两人说着客气话，气氛融洽地并肩走出了饭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裴玉堂浑然不觉，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随着那杯茶，悄然潜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