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上飞机降落在蔚蓝的海面时，乔嘉树紧紧抓着座椅扶手，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从未见过这样纯净剔透的海水，就像一大块流动的蓝宝石。
走出舱门，马累机场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接驳车把乔嘉树和周若媛接到他们即将入住的酒店。
“欢迎来到芙花芬岛。”身着纯白制服的管家躬身微笑，双手奉上冰镇毛巾。那毛巾浸透着淡淡的柠檬草清香，边缘绣着精致的珊瑚纹样，触感冰凉柔滑，仿佛触碰到了云端。
乔嘉树怔怔地接过毛巾，目光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一条透明的玻璃栈道蜿蜒伸向蔚蓝大海，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在脚下自在游弋，鳐鱼舒展着翼翅般的胸鳍，如同水下芭蕾舞者般优雅滑过。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迷离的光斑，在他鞋尖跳跃。
“乔先生请小心脚下。”管家轻声提醒，同时自然地接过周若媛的遮阳帽。四位侍者静立两侧，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笑容比马尔代夫的阳光还要温暖。
他们的水上别墅矗立在果冻一样晶莹剔透的海面上，屋顶覆盖着当地特有的茅草，远远望去像散落的珍珠贝。当管家推开厚重的桃花心木门时，乔嘉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外无边泳池与大海浑然一体，仿佛漂浮在印度洋之上。
“您的私人泳池恒温28度，不过您还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去调节温度。”管家滑动墙上的智能面板，“卧室地板有观景窗，夜间会开启蓝光吸引鱼群。”他指向浴室的方向，“浴盐选用喜马拉雅粉盐，按摩浴缸已提前预热。”
周若媛轻车熟路地走向迷你吧台，打开镶嵌珍珠母贝的冰箱：“要不要尝尝椰青？都是现摘的。”她取出两个冰镇椰青，吸管上别着新鲜的鸡蛋花。
乔嘉树愣愣地接过椰子，指尖触到凝着水珠的冰凉外壳。他注意到吧台上放着手写欢迎卡，金箔墨水在阳光下闪烁，旁边摆着用热带花卉拼成一个中国的“囍”字。
管家悄无声息地拉开客厅的折叠门。海风瞬间涌入，扬起纱帘如白鸟展翅。露台直接延伸至海面，玻璃地板下可见珊瑚丛生，小丑鱼在珊瑚间嬉戏追逐。
“二十四小时管家服务请按这个钮，”管家示范着床头的贝壳状呼叫器，“您的潜水教练一小时后到，晚餐安排在海底餐厅。”他微微躬身，“祝二位蜜月甜蜜。”
当房门轻轻合上，乔嘉树走到露台边缘。他俯身触碰海水，温暖如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一群闪着磷光的蓝色小鱼从他指间游过，仿佛坠落凡间的星辰。
周若媛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喜欢吗？”
远处有侍者正划着传统多尼船送来果盘，船头雕刻的海豚在波光中栩栩如生。乔嘉树望着海天相接处渐变的蓝，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这就是他曾经在打工的网吧里，透过油腻的电脑屏幕羡慕过的那个世界。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生活在这样梦幻般的环境里。
这得...多少钱一晚？他小声问周若媛。
周若媛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蜜月就不要想这些了。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你看，那边有海龟。
在周若媛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一起换上了泳衣，走入泳池。
乔嘉树边走边唠叨地说：“大小姐，我家是山地，那时候去哪里学游泳？”
芙花芬岛的阳光将无边泳池一半染成蜜糖色，另一半则是澄澈的蓝，色彩如梦幻一般在眼前分割。乔嘉树却顾不上欣赏这色彩，只是紧张地抓着池边的玻璃马赛克瓷砖，像只受惊的树獭般挂在池壁上。
周老师，他眼巴巴望着在碧波中自如穿梭的妻子，这水真的不会突然变深吗？
周若媛笑着游回他身边，水珠在她睫毛上闪闪发亮：私人泳池最深才1米5，乔同学。她故意学着他上课时的严肃语气，根据阿基米德原理，你至少有30%的体积浮在水面上。
乔嘉树试着松开一只手，立即像秤砣般往下沉。周若媛及时托住他的腰，忍不住笑出声：放松点，你绷得比爸爸收藏的明代瓷器还僵硬。
那是因为周老板的女儿比青花瓷难伺候。乔嘉树小声嘀咕，却顺势搂住她的肩膀。温水漫过胸膛，真丝泳裤飘荡如海藻。
教学正式开始。周若媛示范蛙泳动作时，乔嘉树突然发现个秘密：你脚踝上什么时候多了朵小黄花纹身？
上次和萌梦来潜水时纹的。她灵活地转动脚踝，现在专心学划水，乔同学。
周若媛耐心地向他比划着游泳的动作，乔嘉树则一招一式地照单全收。
不愧是物理高材生，聪明的乔嘉树学得极快。不过半小时，已经能笨拙地游个来回。当他第一次成功浮在水面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对周若媛叫道：快看！我像不像一块人形浮板？
夕阳染红海平线时，泳池底的星空灯悄然亮起。乔嘉树仰面漂浮着，周若媛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勺。
原来躺着看天空是这样的，他望着夕阳呢喃，比在实验室看显微镜有趣多了。
周若媛突然松手，在他惊慌时笑着吻住他。两人一起沉入温暖的池水中，气泡像碎钻般从交缠的发丝间升起。
新婚礼物。浮出水面时，她将个小小贝壳放在他掌心。贝壳里藏着枚铂金泳镜，镜腿上刻着：to my physicist boy.
乔嘉树戴上泳镜再次潜入水中，这次他像尾鱼般自如。透过湛蓝水体，他看见妻子笑弯的眼眸比马尔代夫的星空更亮。
游了两个小时，乔嘉树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上来，一边对周若媛说：“我今天才感受到，游泳的乐趣。”
“以后，我们一起感受更多的乐趣。”周若媛亲昵地刮了刮他高挺的鼻子。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海面，接驳他们的多尼船船头点亮了珊瑚造型的灯盏。船缓缓驶向深海区，最终停在一座玻璃穹顶建筑前——那建筑像极了沉入海底的珍珠，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m5mara海底餐厅，侍者用马尔代夫语柔声介绍，梦境之地
穿过种满红树林的过渡区后，乔嘉树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蔚蓝奇迹。整座餐厅沉浸在六米深的珊瑚礁中，270度弧形亚克力穹顶将海水温柔隔开。银色的鱼群正从头顶掠过，如同倒悬的星河在缓缓流动。
我们的座位在珊瑚花园区。周若媛轻拉他的手，指尖掠过冰凉的玻璃幕墙。一条魔鬼鱼突然贴着玻璃滑过，雪白的腹部像月牙般一闪而过。
侍者引领他们走向最中央的座位。地毯是深蓝色的天鹅绒，踩上去如同踏在柔软的海床上。桌椅都是透明材质，仿佛漂浮在海水中。当乔嘉树入座时，一群闪着磷光的小丑鱼正好游过他的头顶，在投下的灯光里洒落细碎银光。
看那边！周若媛突然压低声音。只见珊瑚丛中缓缓游出一只海龟，龟壳上附着发光的藻类，像背着整片星空的老哲人。它好奇地靠近玻璃，黑曜石般的眼睛与乔嘉树对视了片刻。
侍者端来开胃酒时，酒杯里荡漾的蓝色液体与周遭的海水几乎同色。餐具是特制的海洋生物造型，龙虾叉的齿尖做成珊瑚枝状，餐刀柄上镶嵌着真正的珍珠。
当主菜——香煎鹅肝配黑松露——端上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餐厅灯光突然调暗，工作人员开始向海中投喂饵料。霎时间，整个珊瑚礁活了过来，七彩的鱼群如烟花般爆开，一只蝠鲼展开双翼掠过穹顶，投下流星般的影子。
每周日的鲽鱼之舞，侍者微笑着解释，二位很幸运。
乔嘉树叉起一块鹅肝，抬头正看见窗外的龙虾群举着钳子爬过珊瑚礁。他突然轻笑出声——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用餐体验：价值千金的法式料理与免费但无价的海底奇观，在此刻达成了奇妙的和解。
当侍者推来餐车，现场烹制龙虾时，乔嘉树想起母亲往日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那一盘炒青菜只要几块钱，而这里一道前菜就够老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怎么了？周若媛注意到他的走神。
乔嘉树摇头，叉起一块龙虾肉：就是觉得...像在做梦。
甜点时分，餐厅响起轻柔的爵士乐。音符透过防水音响在海水里振动，引来更多好奇的鱼儿。周若媛伸手与玻璃外的蝴蝶击掌，戒指在蓝光中闪烁如星辰。
当最后一道海盐焦糖慕斯被收起时，整座餐厅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然后在三秒倒计时后，所有灯光同时亮起——窗外竟聚集了整片海域的发光水母，如同万千盏孔明灯在深海中为他们祝福。
这也是安排好的？乔嘉树轻声问。
侍者递上账单时微笑：不，这是海洋送给新人的礼物。羊皮纸账单夹在贝壳中，金额数字足以让普通人瞠目，但乔嘉树只是平静地签下名字——此刻他终于懂得，有些体验确实是金钱能够买到的极致浪漫。
回程的多尼船上，他回头望去。海底餐厅像一颗渐渐沉入深蓝的明珠，而鱼群仍在玻璃穹顶周围流转不息，仿佛永远不肯散场的星河。
深夜，乔嘉树独自站在露台上。月光洒在海面上，泛起银色的波纹，像无数碎银在潮汐间流转。他听着潮声，忽然想起清水村那个漏雨的瓦房——雨季时要用陶盆接水，滴滴答答声能响一整夜；下雪时，全家人都要小心翼翼地留意，怕大雪把屋顶压塌。想起父亲在山上弯着腰砍木柴的背影，佝偻得像棵被风雪压弯的老松。
原来同处于一个地球之上的人们，有人能过得如此惬意，可以只是为了座位更宽敞一点儿就多花几万块；有人却过得那般艰辛，只是为了省两块钱，就要顶着烈日步行一个小时。
热带海风在夜晚变得轻柔而凉爽。站在这风中，乔嘉树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咬着牙借遍全村才凑齐学费的少年，真正赌对的不是名校文凭，而是这张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场券。
若不是去年初夏在大学图书馆那场雨，周若媛不会注意到那个冒雨护着物理学教材的穷学生，她更不会发现那个连咖啡都舍不得买的男孩眼底的光芒。大学同学这层浪漫的掩护色，暂时抹平了云泥之别的阶层差距，让千金小姐有机会看见了一个穷小子，看见了他的外表，也看见了他灵魂里的火焰。
他想起同乡的阿强——那个早早就辍学去深圳打工的发小，三年前的春节他还羡慕地摸着阿强的西装说强仔真有出息，只因为那时候阿强带回来几千块钱给父母过年，而自己还在啃着冷馒头读书。可若当年选择辍学去打工，此刻他大概和阿强一样，每天十个小时都在流水线上机械地组装手机零件，永远也不会知道马尔代夫的海水像蓝宝石一样澄澈。
露台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周若媛端着两杯热牛奶走来：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发呆？她颈间的银项链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虽然比不上她首饰盒里任何一件，却让她戴了整整一年。
乔嘉树接过牛奶，指尖相触时，他忽然问道：如果当年我没考上p大，你会注意到我吗？
周若媛歪着头想了想，发丝被海风撩起，她轻笑着说：会啊。她指向远处沙滩上收网的渔民，你看，就算在那里，你也会是腰杆挺得最直的那个。
但两人心知肚明，有些相遇注定需要特定舞台。大学校园就是最完美的布景，暂时模糊了主角们原本的天壤之别。
乔嘉树望着海面上跃动的月光，忽然庆幸十八岁那个深夜——他划掉省内师范学院的报考，毅然报了省里最好的学校。后来，面对无法支付的学费，他又决然地在助学贷款合同上签下名字。此刻浸透着他脚踝的温暖海水，正见证着当年那个孤注一掷的选择，如何让自己成为今天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