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抉择，师兄，你自己考虑清楚。”
玄子叶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李子真的心头。
这位在国安系统中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着称的铁血精英，此刻抱着自己那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儿，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挣扎、痛苦与茫然。
他不是普通人。他接触过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档案，也亲眼见证过玄子叶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玄子叶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也正因为他清楚，所以他才更加恐惧。
不修行，女儿会像一个怀揣着亿万财富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在黑暗的森林里独行，随时可能被未知的危险吞噬。夭折，这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作为父亲的心脏。
可修行……
那意味着，他这个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将彻底告别普通人的生活。她的人生，将不再是阳光下的鲜花和掌声，而是要踏入那个充满了妖邪鬼魅、刀光剑影的、不为人知的世界。她要面对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和责任。
他想起了在敌后牺牲的父亲玄微。他想起了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四师叔玄一。
难道，他也要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样一条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道路吗？
他做不到。
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女儿一世的平安喜乐，哪怕平庸，哪怕普通。
“小师叔……”李子真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封印她的这种体质，让她就当一个普通人？”
玄子叶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里的绝世内功，说封印就封印了？”他叹了口气，“‘太阴灵体，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她神魂的本质。这就好比，你不可能让太阳不再发光，不可能让月亮不再引动潮汐。”
“强行封印，只会适得其反。被压抑的灵力会像火山一样在她体内积蓄，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她就不是夭折那么简单了，而是会直接变成一个吸引方圆百里所有阴邪之物的灯塔，一个行走的……灾难源头。”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李子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抱着女儿，这个在外面雷厉风行、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绝望。
玄子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
他走上前，从李子真怀里，接过了那个依旧有些害怕的小姑娘。
说来也怪，李思清在父亲怀里还瑟瑟发抖，但一被玄子叶抱住，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新的草木气息，和那股纯阳道体带来的温暖感觉，她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那双清澈得如同山泉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师爷，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思清，别怕。”玄子叶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他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到小姑娘嘴里，“告诉小师爷，你喜欢刚才那种暖洋洋的感觉，还是那种冷冰冰、像针扎一样的感觉？”
他指的是那块和田玉和幽冥令。
李思清含着糖，奶声奶气地说道：“喜欢……暖洋洋的。那个黑色的牌子，好可怕。”
“那如果，小师爷教你一种方法，让你以后每天都能感觉到这种暖洋洋，还能让你有能力，去把那些冷冰冰、很可怕的东西，都打跑。你……想不想学？”
玄子叶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如同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般的语气问道。
李思清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她看了一眼旁边满脸痛苦的父亲，又看了看玄子叶那双带着笑意的、清澈的眼睛，最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
这一个想字，让李子真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着女儿那张稚嫩却又带着一丝坚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女儿的选择，就是天意。
他这个做父亲的，再多的不舍和担忧，在命运的洪流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师兄，”玄子叶抱着李思清，重新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拥有这种天赋，对思清来说，或许不是诅咒，而是一种……馈赠。”
“乱世，我们道门下山，是为了救世。但如今是盛世，我们归隐，是为了……守护。”
“这世上，有很多你看不到的黑暗，存在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而像思清这样的孩子，她们天生，就是为了驱散这些黑暗而生的。这不是负担，这是她们的使命，也是她们的荣耀。”
“你不能因为害怕，就折断她的翅膀。你应该做的，是教会她如何飞翔，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也保护她在乎的人。”
“师门，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我，会是她最可靠的引路人。而你，依旧是她最温暖的港湾。”
“我们所有人，都会陪着她一起成长。”
玄子叶的这番话，不疾不徐，却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地淌过李子真那颗冰冷而绝望的心，让他那紧绷的神经，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是啊，自己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有小师叔在，有整个师门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着女儿在玄子叶怀里那副无比安心、甚至开始有些犯困的模样，那颗属于父亲的心，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那股属于国安精英的冷静与果决，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对着玄子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师叔。”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不再有之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托付。
“思清这孩子……以后，就拜托您了。”
“放心。”玄子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玄子叶的徒弟，以后出去，要是被人欺负了，丢的可是我这个当师傅的脸。我保证，把她培养成咱们道门新一代……最能打……啊不，是最有智慧的小天师。”
一场关乎于一个天才少女未来命运的抉择，就此尘埃落定。
当天晚上，李子真没有离开。
他第一次，在云台观留宿。
师门的几位核心成员，再次聚集在了那间简陋的板房里。
玄明师叔听说了李思清的事情后，先是震惊，随即又是拍着大腿狂笑。
“好！好啊！祖师爷显灵！真是祖师爷显灵啊！”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个根骨奇佳的战神苗子，一个万中无一的道法天才！我们茅山派，何愁不能大兴！”
“大师兄，你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玄冲师叔则要冷静得多，他扶了扶眼镜，看向玄子叶，问道：“子叶，既然你决定收下思清，那你对她的教导，可有什么章程？”
“当然。”玄子叶点了点头，一副早已胸有成竹的模样，“林浩那小子，性子刚猛，一身气血旺盛得跟小火炉似的，走的是刚猛精进的路子。我让他每日挑水、扎马、炼体，就是要先打好他的根基，未来主修我们道门的雷法和剑术，那是我们玄门护道的‘利剑’。”
“而思清则不同。”他看向那个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的小姑娘，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她天生太阴灵体，亲和阴性、柔和的灵气，精神力远超常人。她要走的，是水磨工夫的路子。”
“从明天起，我会先教她最基础的吐纳之法和《清静经》，让她学会如何主动地吸收和炼化天地间的灵气，尤其是月华之力，滋养她的神魂。”
“等她有了气感，再传她我们茅山派的《上清大洞真经》里，关于卜算、通幽和阵法的部分。她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学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未来，林浩主外，降妖除魔，是为武。”
“思清主内，卜算吉凶，堪舆地脉，是为文。”
“一文一武，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方合大道。这，才是我们道门完整的传承。”
一番话，说得在场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长辈，都忍不住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对未来有着如此清晰规划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震撼。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山上混吃等死的懒散少年？
这分明是一位有着大智慧、大格局的……一代宗师！
李子真看着女儿那安详的睡颜，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
把女儿交给他，他放心。
“好！”玄明师叔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说道，“既然人也定了，路也明了。那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能光看着！二师兄，我提议，等过几日，寻个黄道吉日，咱们就在这云台观，为林浩和思清，举办一场正式的拜师大典！”
“要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看看，要让那些在暗中窥伺的宵小之辈都瞧瞧！”
“我们茅山派，道统未绝，薪火已燃！”
“我们玄门，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