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王七正坐在桌旁抽烟,见牛虎进来,“噌”地站起身:“队长,您来了!”
牛虎点头:“兄弟们都到了吗?”
“除了何五,都到了。”王七回道,“他今天请假,说老婆病了。”
“知道了。”牛虎刚说完,一个巡警推门进来,大声道:“副大队长,大队长让您过去开会!”
牛虎应了一声,转头对王七说:“你先带兄弟们把马伺候好,等会儿听我命令。”王七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门。
牛虎来到大队长办公室,只见另外三个分队长、正副大队长都已坐定。王大队长抬了抬手:“坐吧。”
等牛虎坐下,王大队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弟兄们,上头刚传下命令,这几天要严加巡逻。现在学生天天请愿游行,闹得政府没法正常办公,上头要求咱们加紧巡查——一旦有学生或心怀不轨的人闹事,就严厉镇压。”
听到“镇压”两个字,牛虎皱起了眉。
一旁的分队长何斌忍不住问:“大队长,对待手无寸铁的学生,难道也要开枪?”
王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开什么枪!说镇压,不过是应付上边。上头说‘镇压’,你还真要把学生打死?手里有警棍,实在催得紧,往肉厚的地方打几下,应付差事就行!”
何斌仍不放心:“那万一上头真下令开枪呢?”
王大队长皱起眉,语气沉了些:“这次开会,上头没提开枪的事,先按我说的办。”
王大队长转头看向牛虎和另一位赵副大队长,问道:“你们俩还有别的事要补充吗?”
牛虎摇了摇头,赵副大队长也跟着摇头。
“那行,都去当值吧。”大队长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刚出办公室,何斌就凑了上来——他心里本就对牛虎有气,总觉得副大队长的位置该是自己的,如今见了牛虎,便阴阳怪气地说:“牛副大队长,这又到你立功的时候了!要是碰见学生游行,你该开枪就开枪,你那枪法可是一枪一个,说不定这回过后,大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另外两个分队长也跟着起哄笑起来。
牛虎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厌恶,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学生游行是为了一致对外、共同抗日,是正当要求,我凭什么开枪打他们?我手里的枪,打的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不是这些爱国学生!”
说完,他不再理会几人,大步离开。
何斌看着他的背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拽什么拽!”也转身走了。
牛虎回到自己的分队,对着早已整装待发的巡警们大声喊道:“出发!”
骑巡队的巡警们立刻翻身上马,整齐地朝着街面出巡而去。
按说牛虎身为副大队长,不必天天跟着巡街,可他今天心里憋着气,便翻身上了自己的青鬃马,带着人往丰台去了。
丰台火车站依旧人潮汹涌,滚刀肉那帮小偷还在趁机扒窃。牛虎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叹气——这年头官匪勾结,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真是难以为继,这让他心里一阵气馁。
到了驻勤点,他把马交给巡警去饮水添料,自己则在驻勤点坐下,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愣。忽然,火车汽笛长鸣,又一班火车到站,可随着旅客陆续下车,牛虎的眼神骤然一紧——火车上竟下来了一群鬼子!土黄色的军装、锃亮的钢盔,瞬间让他热血上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鬼子下车后开始整队,约莫有五六十人。牛虎立刻迈步走出去,旁边几个巡警虽不明所以,也跟着围了上去。这时,火车站派出所的人先凑过去交涉,鬼子队伍里一个会说汉语的军官大声喊道:“我们是按协定来这里驻军的!”
火车站站长也慌了,连忙上前询问,牛虎早已怒火中烧,带着人就冲了过去。那群鬼子见来了警察,却毫无惧色,那军官冷笑着说:“我们是按协定行事,你们拦不住。要是不懂,就去跟你们上头请示!”
站长不敢耽搁,立刻跑回办公室打电话。鬼子们却毫不在意,冷冷地盯着周围的人,手上的刺刀闪着寒光,吓得胆小的百姓四处奔逃。牛虎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一旁的王七连忙拉住他,急声道:“大队长,您可别冲动!”
牛虎咬着牙低声骂道:“这些小鬼子,也太猖狂了!”
“大队长,您可千万别冲动!”王七赶紧拉住他,压低声音,“您看鬼子还带着机枪呢,真要是开了火,咱们这点人根本扛不住!”
正说着,火车站站长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都别冲动!是误会!市政府的人马上就到!”
牛虎攥紧了拳头,只能站在一旁,怒视着那群鬼子。
果然,过了一个多小时,两辆汽车停在火车站外,市政府的人匆匆走下来,跟那名日军军官交涉了半天,最后转头对站长说:“按协议,他们确实是来驻军的,赶紧给他们腾出几间房。”
牛虎一听,怒火直冲天灵盖,刚要冲过去,却被王七死死拽住:“大队长,您冷静!这是上头的意思,您这级别在人家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别白白吃亏!”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牛虎瞬间冷静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你在这儿盯着吧,我先回去,头有点不舒服。”
“我找个人陪您一起走?”王七不放心。
牛虎摇了摇头,径直走到拴马桩旁,解开青鬃马的缰绳,飞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青鬃马得了主人的授意,四蹄翻飞,一路疾驰。约莫跑了半个多时辰,牛虎胸中的怒火才稍稍压下,他慢慢收紧缰绳,马的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牛虎翻身下马,松开缰绳让青鬃马在一旁吃草,望着四下无人的旷野,他再也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声喊了两声:“啊——!”声音里满是憋屈与苦闷。喊完,他垂着头喃喃自语:“这鬼子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到底是为什么啊……”
青鬃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啃着草。
牛虎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才缓缓提起精神,牵起马缰绳,垂头丧气地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