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闫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别叫师傅,我还没答应收你。既然王副局长有吩咐,我就先带你几天。”
王副局长连忙打圆场:“好好好,要是这小子实在不成器,你再给我退回来。你们师徒忙着,我先走了。”说着冲牛虎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牛虎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过去:“师傅,您请抽烟。”闫峰倒不意外这份恭敬——之前局里派来的人,一开始也都这样,只是他性子冷,时间长了,那些人就没了耐心。他把烟推回去,语气没波澜:“我不抽烟,拿回去。”
“师傅,您留着吧,万一来客人了,也好招待。”牛虎笑着把烟放在桌上,也没再多说,转身拿起墙角的扫帚,默默扫起了地面;扫完地,又找了块抹布,把桌子、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
其实王副局长提这事时,闫峰早打听了牛虎的底细——上次抓劫匪,这小子敢开枪、能扛事,还立了大功,才被调进分局。这会儿见他不眼高手低,还这么勤快,心里总算多了点好感。
等牛虎擦完玻璃,闫峰才放下报纸,开口说:“行了,过来坐。”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案卷,扔在牛虎面前:“先把这些看看。”说完,便迈着四方步,自顾自出去了。
牛虎也不介意,拿起案卷就认真翻看起来,一页页看得格外仔细。
下班后,牛虎主动拎起给严峰准备的点心匣子和酒,又绕路去了熟食店,特意买了半斤猪头肉、一包炸花生米——这才快步追上严峰,笑着说:“师傅,路上顺道买的,您回去就着酒吃,解解乏。”
严峰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丝意外。他早打听清楚,牛虎一个月俸禄也就10块大洋,却肯自掏腰包买这些,还一路陪着自己往家走。可他性子冷惯了,没多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脚步却比刚才慢了些,没再像往常那样独来独往。
俩人刚走到严峰家的胡同口,就见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妇人迎了出来——正是严峰的老伴鲁氏。
牛虎连忙露出笑,恭恭敬敬地问:“师傅,这就是师娘吧?”严峰点了点头,依旧没开口,径直往院里走。这是个独门小院,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还各有一间耳房,看着干净利落。
鲁氏却跟严峰是两个性子,热络地拉着牛虎的胳膊:“孩子快进来!别跟这老东西置气,他就这德行,整天脸板得跟谁欠他两吊钱似的!”她眼尖,瞥见牛虎手里的猪头肉和花生米,又笑:“你还买了这些?这老东西就好这口!我今天正好蒸了猪肉白菜包子,咱们娘俩再添俩菜,正好下酒!”
牛虎听着这热乎话,心里猛地一暖,眼圈不由得红了。鲁氏立马察觉到他的异样,拉着他往正屋走,轻声问:“怎么了孩子?是不是受委屈了?”进了屋,牛虎把东西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哽咽:“师娘,我就是……想起我娘了。”
鲁氏一听,立马拉着他坐下:“好孩子,跟师娘说说,到底咋回事?”牛虎便把家里遭了鬼子、爹娘和大哥失散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抹了把眼泪:“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鲁氏听得眼泪汪汪,转头瞪了刚坐下的严峰一眼:“老东西你看看!这么好的孩子,为了打鬼子家都散了,你还整天摆着张臭脸!”又转向牛虎,拍着他的手说:“以后常来家里,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别跟这老东西一般见识!”
严峰坐在一旁,脸上难得露出点尴尬。刚才听牛虎说家事,他心里本就不是滋味——这孩子连16岁都不到,就背井离乡,比自己那俩娇生惯养的女儿强多了。他又想起自家二女婿,也是个警察,却总透着股狡猾,二女儿性子软,常受气,对比之下,更觉得牛虎实诚难得。
牛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见鲁氏要去厨房忙活,立马站起来:“师娘,我帮您!”说着就跟着进了厨房,端菜、摆碗、拿筷子,手脚麻利。鲁氏笑得合不拢嘴,冲屋里喊:“老东西!你跟孩子先喝着,我再炒个鸡蛋就来!”
严峰从桌上拿起那瓶酒,刚要拧开,牛虎连忙起身:“师傅,我给您倒!”说着抢过酒瓶,先给严峰的碗里满上多半碗,自己那碗只浅浅倒了一点,捧着碗恭敬地举起来:“师傅,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今天陪您喝一口。”
严峰的语气比往常软了不少,点点头:“行。你师娘既然待见你,以后常来家里坐。”说完“滋”地喝了一口酒,放下碗,夹起一筷子猪头肉慢慢嚼着。
这时鲁氏端着一盘炒鸡蛋过来,笑意盈盈地往牛虎面前推:“孩子快吃!这鸡蛋是我大女儿从通州捎来的,家里鸡下的,香着呢!”牛虎连忙让坐:“师娘您快坐,您喝不喝酒?”鲁氏摆摆手:“我可不爱那辣乎乎的玩意!”说着递给他一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
牛虎接过来,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鲁氏看得合不拢嘴,拍着他的胳膊说:“瞧瞧这好胃口!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牛虎也不客气,一连吃了四个大包子,才摸了摸肚子停下。
鲁氏这辈子没生过儿子,见牛虎,虎头虎脑、身子结实,越看越喜欢,拉着他的手说:“孩子,我跟你说,你别看这老东西脸臭,心里其实不坏。以后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师娘给你撑腰——我不给他做饭,他就得饿死!”
严峰在旁边听得尴尬,瞪了老婆一眼:“你净扯这些没用的!饭还堵不住你的嘴?”鲁氏白了他一眼,又给牛虎夹了一筷子鸡蛋:“别理他,咱吃咱的!”牛虎看着夫妻俩斗嘴,心里暖烘烘的,倒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牛虎吃完饭,没歇着,主动帮鲁氏把碗筷都刷得干干净净。鲁氏看在眼里,心里更欢喜了。他瞥见院里水缸见了底,又开口:“师娘,缸里水不多了,我去给您挑满。”
鲁氏笑着应:“太好了孩子!走,我领你去井边。”俩人出了院,走了百来步才到一口深井旁。牛虎熟稔地摇起辘轳,把水桶从井里吊上来,满满装了两桶:“师娘,往后您别管了,我知道地方了。”说着挑起水就往回走,倒进大水缸里。
来来回回挑了四趟,大水缸满了,旁边的小水缸也装得满满当当。最后一趟挑完,他刚蹲下来歇气,鲁氏就递过毛巾,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孩子,受累了。”她叹口气,“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没给你师傅生个儿子,就俩丫头——大的嫁去通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二的在东城,可那姑爷是个白眼狼,指望不上。”
牛虎连忙说:“师娘您放心,以后家里重活都我包了!”鲁氏一听,立马冲屋里喊:“老东西!我要认这孩子当干儿子!你要是不把你那点本事教给他,我跟你没完!”
牛虎怕家里嫂子等急了,连忙打圆场:“师娘,我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呢。”
鲁氏一直把他送到胡同口才回来,进门就跟严峰较劲:“这孩子跟你以前那些徒弟不一样,是真憨厚!你可得对他好点——你眼看要退休了,真要是找个好徒弟,以后没准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严峰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得考察考察。以前那几个货,一开始不也嘴甜围着你转?后来不都露了本性?”鲁氏叹口气:“可不是嘛,希望这孩子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