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入别墅地下车库,引擎声尚未完全熄灭,车门便被从外面猛地拉开。苏晚晚站在车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甚至没等顾砚辞自己挪动,便伸出手,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能走吗?”她的声音又快又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脸上和身上迅速扫过,捕捉着他每一丝疲惫和强撑的痕迹。
顾砚辞借着她手臂的力量迈出车门,脚步落地时,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在车库冷白的灯光下更加分明。他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阵因过度消耗和神经刺激带来的眩晕与恶心。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干涩,但这否认在苏晚晚听来毫无说服力。
她没有再问,只是加大了搀扶的力道,半架着他,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专用电梯,直达别墅三楼的临时监控中心兼医疗室。这里原本是一间隔音良好的书房,此刻却被各种精密的医疗监测设备、数据分析屏幕和通讯装置占据,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和消毒药水的气息。
江辰早已等在门口,看到顾砚辞的状态,眉头死死拧紧,立刻上前和苏晚晚一起,将人安置在房间中央那张特意更换的、兼具检查功能的多角度调节椅上。
“怎么样?”江辰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顾砚辞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喘了口气,连摇头的力气似乎都欠缺,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衬衫纽扣下的传感器和腕表。
苏晚晚已经动作起来。她先是快速而专业地卸下那些隐藏的监测设备,连接到主分析系统,开始下载和备份数据流。同时,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便携式超声多普勒仪和神经电生理检测仪,语气不容置疑:“衣服解开,我需要立刻评估你骶神经区域的即时状态和血流情况。”
她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落在顾砚辞后腰骶骨区域的位置。当冰凉的耦合剂和超声探头接触到皮肤时,顾砚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里正是之前承受了异常电流刺激的核心区域。
屏幕上,超声波图像显现出局部软组织轻微的、不正常的回声增强和血流信号紊乱。
“局部有轻度水肿和炎症反应。”苏晚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迅速切换设备,进行体感诱发电位和肌电图检查。当微弱的电流再次刺激相应神经时,顾砚辞小腿肌肉出现了明显超过正常生理范围的、不协调的颤搐,伴随着他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神经应激性显着增高,传导速度出现波动,伴有异常放电。”她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语速极快地报出结果,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江辰的心上,也让顾砚辞的脸色更加难看。
完成初步紧急检查,给他注射了一剂缓解神经激惹和炎症的药物后,苏晚晚立刻转身,坐到了那几台正在同步分析隐藏设备传回数据的电脑前。
主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心率、血压变异度、皮温、肌电原始信号、音频记录……所有信息被分门别类,进行着高速比对和建模。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机器运转声,以及顾砚辞因为药物作用和疲惫而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江辰守在一旁,目光在顾砚辞苍白的面孔和苏晚晚紧绷的背影之间来回移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晚晚的眉头越皱越紧,屏幕上不断弹出红色的警示框和异常波形标记。
突然,她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住,视线死死锁定在放大后的肌电信号频谱分析图上。
“找到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发现恐怖真相后的森然寒意。
顾砚辞猛地睁开眼,江辰也立刻凑近。
“你们看这里,”苏晚晚指着屏幕上一条在特定高频段异常活跃、振幅远超安全标准的信号带,“这是他们在进行所谓‘神经电流评估’时,隐藏在主刺激信号下的‘伴行脉冲’。”她调出另一组数据,是国际公认的骶神经功能性与破坏性电刺激参数安全范围图表,用红线标出。
“他们使用的核心频率,不在任何已知的、被证实有效的再生或功能调节区间内。反而……”她拖动鼠标,将那条异常信号带与图表上一个被特别标注为‘高风险 – 可能导致轴突不可逆损伤及神经胶质细胞过度活化’的红色区域重叠。
“完美匹配。”苏晚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愤怒,“还有这里,针对盆底肌的高频振动,参数设置在极易诱发肌肉痉挛和神经缺血的范围;温度灌流试验的温差梯度,足以对已经脆弱的肠道自主神经丛造成进一步的功能紊乱!”
她猛地转过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看向顾砚辞,眼神里燃烧着后怕和滔天的怒火:“他们根本不是在评估!他们是在进行系统性、有步骤的‘压力测试’和‘预损伤’!目的就是最大化破坏你本就受损的神经,降低其耐受阈值,为后续更激进的、所谓的‘治疗’铺平道路,或者……直接在这次‘检查’中,就造成微观层面的、累积性的神经结构损害!”
她指着音频记录中,陈博士那句“这说明您的神经通路并非完全沉寂,这是积极的信号!”的片段,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他在偷换概念!强烈的异常反应是组织受损的警报,不是功能复苏的征兆!他们在利用你对‘治愈’的渴望,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披着医学外衣的谋杀!”
江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铁青:“他们怎么敢?!”
“他们当然敢!”苏晚晚厉声道,目光锐利如刀,“因为这种损伤是渐进和隐匿的!短期内可能只是疼痛加重、功能暂时性恶化,可以被解释为‘治疗过程中的正常反应’。但长期来看,神经会在这种远超安全范围的刺激下逐步走向凋亡和纤维化,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顾明要的不是你立刻死亡,他要的是你彻底变成一个无法挽回的废人,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慢慢失去一切!”
监控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真相被赤裸裸地撕开,露出其下狰狞的杀机。
顾砚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他之前并非全无猜测,但当苏晚晚用如此确凿的数据、如此专业的分析,将这场阴谋的血腥本质彻底揭露时,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后怕,还是如同深海寒流般席卷了他。
他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数据……”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全部备份,多重加密。尤其是参数对比和安全范围分析,做成任何人都能看懂的直观报告。”
他目光转向苏晚晚和江辰,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确认了是摧毁而非修复……那么,这场戏,我们就可以换个唱法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嗜血的锋芒。
“他们想玩医疗陷阱,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